“我以为自己早就是阿朱家那口子……难道,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他直觉反问。
他开始口干舌燥,因为继腰部线条后,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前曲线,他是健康成熟的男人,面对刺激不可能全无反应,他开始后悔了,后悔那些话,把两人关在同一个房间内,因为他想“狼性大发”,垂涎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完美无瑕的胴体,想要对她做出“天理不容”的坏事……
朱苡宸也连吞好几口口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怎能问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难道……对他而言,他们早就是男女朋友,只因他习惯冷漠,表现不出热情?
今天,他口袋里装了多少颗震撼弹?东丢一颗,西砸一粒,震得她的小脑袋严重错乱。
安凊叙躺回枕头,双手压回后脑勺,闭起眼睛,他努力忘记掌心下的触感,并在心底默诵商业法规,以求平心静气。
终于,呼吸回归正常,冲脑血浆回到心脏,他又能发正常眼光看她。
而她持续维持在发呆状态中,于是在她的笑脸,惊惶之后,他也欣赏起她的发呆面容。
“你表姐说谎。”一笑,他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什么?”朱苡宸趴在床铺上,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偏过脸,正视他的眼。
“她从来没有暗恋过我。”
他是指,表姐说的那个白马王子,纯属场面话?“你怎么知道?”
“以前她见到我,就会嫌恶地别开脸,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我是千年老蟑螂。”
那算是……安凊叙式幽默?不管好不好笑,他尽力了,于是,她大方的送给他一张灿烂笑脸,“你误会了,对女孩子而言,那叫做害羞,不是嫌恶。”她比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两下。
他一握,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你又知道了。”
“我记得以前表姐回家,常拉着我说你的事,像学校有贵宾来,你在操场的司令台上拉小提琴啦,你参加演讲比赛拿冠军啦,班上有谁谁谁很喜欢你,许多好朋友在私底下还为了你吵架……还有一次,你送我回家,她从二楼窗口看见,羡慕得不得了,还问了我一个蠢问题。”
“什么蠢问题?”他的兴致被她的活灵活现给挑起。
“表姐说,下次舅妈火大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躲在她后面,让舅妈把她痛打一顿,我小时候不懂,想说哪有人那么笨,自愿挨打,后来才晓得,表姐羡慕我,可以常常进出你家,听你说故事,让你帮我敷药。”
“真的?”
“骗你有糖吃?”
“你把证人的名单开出来,我去向她们求证。”
“别装了,你会不晓得自己很受欢迎?”
“不知道,我只和男生玩。”他摇头,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人际关系好像真的很不错。
“知道吗?每次我从你家回来,表姐常喜欢搂着我,问你的事,小时候我不太会形容,只会讲一句话。”
“哪一句。”
“大哥哥的笑很像太阳公公,谁晓得长大会变成北极冰原。”
她的话堵住了他的快乐,让他又变回习惯性沉默者。她知道自己误触了那个开关,虽然有些后悔,懊恼,却也有些跃跃欲试,她想试着把北极冰原再次变为热带雨林。
她趴在床上,侧眼望向他的脸,“我有个同事性格豪爽,说话很欧巴桑,她的口头禅是‘天寿骨’,我们平日听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直到有一次小学放假,她把七岁的女儿带到办公室里,你知道小女生进办公室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安凊叙摇了摇头,以为她想转移话题,避开他逆转的性格问题。
因为他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乐意配合,因为今夜的气氛太美,所以他舍不得搞砸一切,于是他丢掉屎脸,重新展现温和的自己。
“她女儿说,天寿骨,冷气开这么强,是要把我冷死哦。当场,我们办公室里爆出一阵大笑,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们可以想见二十年后的小女生会长成什么样子。之后,我们开始热烈讨论,环境改变一个人和基因对人类的影响,哪个比较严重?”
“基因。”他抢答。
朱苡宸摇头,“不,我认为是环境,基因是只提供个体发展的可能性,环境才是造就一个人性格的重大因素。”
“知不知道陈树菊?一个三十岁就得出来卖菜负担家计的女人,她从早忙到晚,三把青菜五十元,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中餐只吃白饭加面筋罐头,为什么她可以捐上千万给没钱念书,生病没钱就医的人?”
“是她基因里有怜悯,仁慈的染色体吗?不是,而是因为她亲眼看着母亲缴不出医药费而死在医院,还有功课名列前茅的自己,因为贫穷而无法继续升学,这样贫困的环境促使她特别能够体会穷人的苦痛。”
见他无语,她又说:“我恨过舅妈,在很小的时候,我常幻想舅妈是个坏心大巫婆,幻想她在把我养大之后,会将我放在锅子里煮来吃。”
“是你和阿姨,教导我心中无恨,因为心中无恨,所以装得下更多的爱,慢慢地,我长大后,终于明白舅妈沉重的悲哀,而在我心目中原是好人的舅舅反而才是加害者。我无法改变大人之间的事,只好尽全力创造舅妈的快乐。”
“你也亲眼看见了,如果不是你和阿姨,我和舅妈不会有今天的关系。知道吗?除舅妈和表哥表姐外,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我很珍惜他们,很高兴世界上有人和我血脉相连。”
她停下话,望向沉默的他。
安凊叙知道她想说服自己什么,但他的性格已然形成,他早就习惯憎恨,吝于付出爱。
“你让我变得温暖又善良,而你自己却变得冰冷寒酷。这段日子里,我常常自问,我的大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回来。”她深深一叹,在他变脸之前,继续把话说完,“就算不能放下仇恨,至少别去碰触仇恨吧,把那些待你不好的人,远远抛开,让自己过得幸福而自在,不是很好?”
他没有予以回应,她也没有逼他回应,只是把本来枕在下巴的手抽出来,食指,中指比成双脚交互着前进,走路似的一步步走到他的肩窝处。
“以前我常把头靠在这里,靠着靠着,所有的伤心委屈就不见了。”
手指继续往上走,走到他浓密的眉头。
“你笑起来的时候,这里会往上飞翘,看见你上扬的眉,我会忍不住想要跟着笑,于是,就忘记舅妈的鸡毛掸子长什么样了。”
手指往下一点点,走往他的嘴唇处。
“你开心的时候,嘴巴会变成漂亮的弯月亮,看见月亮升起,我身上的疼痛就像被施了魔法消失无踪。”
她的手指还想前进到他的耳朵,告诉他,她喜欢他倾听自己说话,她很想在他专注的耳朵里,埋下自己无数秘密。
但是他没让她成功达阵,他伸出左手握上她的右手,当年的温暖再度将她包围。
他将她揽入胸口。
她柔软的身子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崇拜的眼神依旧,总是让他相信自己是擎天梁柱,有能力当个“伟人”。他喜欢她眼里的自己,更喜欢她对着他笑的表情。
朱苡宸窝进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粉红的唇勾勒出美妙的线条。
她心底明白,不管他变不变得回当年的大哥哥,他那句疑问证明的事已经攻陷她的心。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是,她愿意是,乐意是,她很高兴他们是男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