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感到一阵愤怒!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这个房间的主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那个“子爵”吗?那个被伯爵夺走了继承权的孩子!那为什么伯爵不干脆让他彻底从阿托斯消失,抹去他的一切痕迹,何苦大费周章地用我做影子!
一个大大的问号又烙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知道另一半答案必须从伯爵和贝克特先生身上寻找了。
“艾贝尔,你昨晚没睡好吧?”
贝克特先生看着我悄悄打了第三个呵欠后,笑着问我。
我勉强撑起一张笑脸:“……我……可能有点儿不舒服,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他摆摆手,“如果病了就去休息吧,今天工作也不多,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不、不,还没您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可不好意思让他做两份儿工作,更不想遗漏任何找到线索的机会。
“嗯……贝克特先生。”我装作无意似的闲聊,“伯爵大人今天的心情不错啊,今天早上他连和我打招呼时都带着笑呢。”
“哦,是啊。”贝克特先生把几份文件捆成一束,“操心了已久的事情解决了嘛,他当然轻松了许多。”
“埃涅克先生的债务……追回来了?”
“多亏了检察官先生能干啊!”
他的嘴巴真是严呐。
我正计划着下一句话怎么说,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我和贝克特先生立刻起身去对面的书房。
伯爵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飞快地写好一封信,拿起吸墨纸压干,交给了贝克特先生。
“给费麦司的信,今天就发出去;告诉他我随时可以去签字,文件的副本我这里有,他不用给我寄来了。”他看了一眼面前打开的怀表,“对了,艾贝尔,给检察官先生发份电报表示感谢吧,他可帮了我大忙啊!”
“好的。”我发现他的脸上竟隐隐带着笑容,一点也不象平时那样冷冰冰的。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样开心,相信绝对不光是因为解决了埃涅克先生的问题。
我在退出书房时,偷偷看了一眼废纸篓里那张刚被丢进去的吸墨纸。
我第二次做了小偷,偷的是书房里的垃圾。
上午,贝克特和我很快结束了那些少量的工作。今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伯爵约着他的秘书先生去打网球,还邀请我当观众。
在庄园里的大草坪上,两个人都是一身轻便的白衣,伯爵整齐地束起了一头黑色的长发,矫健而优美的姿势简直像一件活动的艺术品;而贝克特先生的金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让我想起了阿波罗。他们,和夜晚那黑暗的一切是多么不相配啊。
我真的无法将他们和阴谋与污秽连接起来,于是冲他们做了个不舒服的表情,指指我的房间,起身离开了。
我绕过大厅,却没有上楼,直接去了书房。仆人们都不在,大多数人在休息,还有的在准备晚餐。
我很高兴庄园中的打扫时间定在早上,废纸篓里的东西还没有被倒掉。我从那一堆垃圾中找到了伯爵扔掉的吸墨纸,把它揣在怀里,悄悄回了房间。
这就是今天他今天要贝克特寄给那个律师的信吧?吸墨纸上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只能猜出一个大概。我费力地辨认着那些浸润得很模糊的字母,花了好大工夫才弄清了信的意思。
伯爵嘱咐他的这位私人律师尽快把财产转让手续全部办完,然后……赠给一个叫亚桑·加达的人。而这笔财产的数目在我看来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因为其中还包括他侵吞的希腊那边所有合伙人的公司以及……阿托斯!
他竟要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送人!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透露了放弃爵位的想法;他向律师咨询怎样通过法律手段实现爵位的非自然过渡!
这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残酷的掠夺者吗?他不是用尽了手段夺取别人的公司?他不是习惯用自己的权力和爵位来强迫别人吗?他的冷酷无情和专横无礼我都看见了,甚至还有切身体会!
为什么他会突然放弃自己到手的一切呢?
不、甚至不是突然放弃的。因为从信中的语气可以看出,他很早就在拜托律师替他办这事了!他是一边抢着别人的东西,一边把赃物和自己的财产一起送出去!而且,他是那么高兴地送出去!他到底在想什么?
贝克特先生呢?他知道吗?以他们的关系来说,他一定知道他的想法,为什么没阻止呢?
还有……那个亚桑·加达又是谁?难道……
我突然想起楼上的那间屋子,那些精心保存着原样的衣服和摆设。
我走到窗户旁边,看着草坪上那两个白色的人影,决定再去一次三楼。这回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七双面人
在阿托斯的日子依旧很平静地过下去了,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去一趟“禁区”,不过我变得乖巧而懂事,再也不多嘴了,只是老老实实地埋头苦干,我想伯爵大人和贝克特先生对此一定非常满意。
看来他们并没有发现那一次我偷偷溜上三楼的事,否则我早就被“教训”了!这样当然最好,我尽量保持自己沉稳、乖巧的样子,然后和他们拉出一种适当的距离,减少工作以外的碰面机会。为此我谢绝了他们某些邀请,空闲时间也绝对不呆在主楼里。与此同时我却对另一些事情多了一点关心:比如仆人们的谈话,书房里的旧报纸之类的……
爱丽告诉我,如果觉得屋子里闷,可以到花园的尽头去走走,因为从那里可以看到海。这倒给我提供了一个独自思考的好地方。
雨季来临前的天空中堆满了厚厚的乌云,阴沉沉地显现出一种死灰色,连大海也成了墨蓝的,风变得冰凉刺骨,呼啸着推动那层云往岸边赶;海浪在我脚下翻滚,恶狠狠地扑向峭壁,在岩石上撞得粉碎,卷起一簇簇雪白的泡沫……
我站在靠近悬崖的草地上,一回头就能看见阿托斯华丽的主楼,我庆幸自己和它有了一段距离,这样让我觉得很安全,同时也有空间来想一些事情,不过更让我兴奋的是:我发现一旦自己从新的角度观察,就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
在面向大海的西侧主楼第二层的某个阳台上会不时出现一根深红色的布条。一看见它,在半空中翱翔的海鸟们就像得到召唤似的朝那儿飞过去,然后落下来,啄食一些东西。
当我几天前第一次看见这番景象的时候还以为是庄园里豢养的飞禽,但是修剪枯枝的园丁却告诉我不是这么回事儿。
“您弄错了,布赖恩先生。”那个粗壮的大胡子说,“伯爵大人可不允许他的房子里有这些脏兮兮的客人!那是贝克特先生弄的,他喜欢在自己的阳台上撒些谷子、豆子还有面包屑什么的,让附近的海鸟飞过来,逗它们玩儿。”
“哦,他该不是等这些鸟儿飞近了,就用猎枪把它们一个个轰下来吧?”
“当然不会!”园丁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呢!上次乔纳森在附近搞了个陷阱,捉住一只,惹得贝克特先生大发雷霆。平时笑嘻嘻的人发起火来可真吓人,您是没瞧见……后来就没人去捉他的宝贝了!”
我有点不相信,那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会有这么仁慈的时候?
我一边琢磨,一边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链子:“对了,约翰,你见过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