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殷摇头,够狠,决断力奇佳,还搞不清楚亲生爹娘犯啥罪,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迅速做出决定切割关系,精明干练,不可多得的人材,他家漫漫真的输太多。
安承斌审视蓝殷表情,他似乎不想攀这门亲戚啊,既然如此,当然得出手帮这个忙,和镇国公府交好很重要!
“你出嫁了吗?”发问同时安承斌想起,儿子很喜欢这丫头,要不是碍于兄妹关系……在安家吃喝多年,她该做点回馈了。
安承斌的目光让安晴真心惊胆颤,她立刻紧拽蓝殷衣襦苦苦哀求。“殷哥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情分?不提这个他还不来气,这一提七孔冒大火,蓝殷寒声问:“安姑娘要不要说清楚,咱们之间有什么情分?”
“我救……”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起谎言已经被拆穿。
俯视泣不成声的安晴真,蓝殷冷笑更甚,以前怎没发现,她最擅长的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心机。
他不耐烦地朝安承斌抛去一眼,安承斌意会,一把将安晴真从地上提起来。
“别阻扰蓝二少办差。”他在安晴真耳边说:“再闹我就把你送进大理寺。春花、秋月还躺在荷花池里,要我找人挖出来吗?”
心瞬间沉进谷底,他知道?她以为瞒得滴水不漏。
那次母亲对自己说,她出身高贵,不该与庶子匹配,但她就是喜欢蓝殷,根本不在乎身分。
没想到被春花听见,她私底下与秋月商议,要将此事禀告安承斌。
幸好她及时发现,是她们逼得自己杀人灭口的,她只是想保全自己啊!
她猛摇头,试着想找出几句话来反驳,却又听得安承斌说——
“你嫉妒晴芳把她从假山上推下,害她生生变成一个傻子,当时她才五岁,你怎下得了手?当初柳姨娘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果然是心狠手辣的烂胚子,和你娘一个样儿!”想到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就这样没了,安承斌眼底冒出两簇火苗。
听着安承斌数着她做过的恶事,一张张早已淡忘的脸孔在脑袋里重新清晰,她竟然做过那么多坏事?所以今日……是报应?
不对,她是燕王的女儿,她的身分高贵,不过是几个贱婢,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女,死就死了,残就残了,有什么关系?
蓝殷没心情听这这对父女翻旧帐,命人绸着赵奎和岳蓁进宫交差。
在他跨出月亮门时,听见安承彬道:“把她拉到大公子屋里,告诉他,这丫头赏他了,使劲玩、拼命玩,在安家吃喝多年,是该还一还了……”
蓝殷闻言摇头,侯府后院乱糟糟,安承斌难辞其咎。
打从进入渝州地界,天空始终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让人心情抑郁。
苍狼山近在眼前,漫漫在马市卖掉马车,换一匹驴子准备进入山区。
也不知道是自己过度敏感还是心里有鬼,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跟踪。因此她不断易容伪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双巧手,她把自己打扮成各种模样。
眼看易容药粉用罄,她心底有点急,幸好这几天被窥视的感觉淡了,她才换上蓝色旧衫,以本来面目示人。
她很少笑,因为笑不出来。
话说得豁达并不困难,但真正放下却不容易,蓝殷还在啊,在她心底、脑海里,时不时跳出来蹦蹬几下,时不时勾引她的哀凄。
那种感觉很糟糕,她试着忽略,但他的攻击力奇强,让她放不了手,却也恨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站在同等的位置上,也许真是命中注定,她欠他两世情泪。
但漫漫知道一切都会好转的,也许好得缓慢,也许好的过程还要痛上几场,但是她不害怕,也不能害怕。
终于来到苍狼山脚下,仰头望去,满山翠绿,这就是师父长大的地方?
看吧,她办到了,即使没人陪伴,她还是能够来到这里,她比自己想像的更勇敢独立且坚强。
但她也必须承认,孤独是种很好的历练。
握紧拳头,再鼓励自己一轮后,漫漫轻拍驴背,柔声说:“我们走吧。”
密林里,树叶筛走了阳光,阴凉的风钻进后背,带起丝丝寒意,很快就要下雪了吧,师父说过,苍狼山的雪有种壮阔的美,置身其间,心变得宽阔。
不知道这个冬天她会不会留在这里?
师父说苍狼山上盖着一排排竹屋,身为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人,被安排在最后一栋,凌萱、傅云、岳蓁的住处从左排到右,她们是最亲密的家人。
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自身后传来,她飞快转头,但什么都没有,是她听错了吗?漫漫将手伸入怀中,悄悄握住一只瓷瓶,手指轻推,将木塞推开。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窜出,她连人都还没看清楚,一名黑衣人立即朝她发难,伸出五爪往她的脸抓来。
漫漫想也不想,拿出瓷瓶朝对方洒去,一击即中。
“啊……”尖锐的叫喊声无比凄厉,惊得林中猿猴乱窜,百鸟齐飞。
绿色汁液喷在黑衣人脸上,转眼他的脸颊冒出缕缕青烟,他痛得不断在地上打滚吼叫。
没人想得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竟能痛下杀手?这会儿再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黑衣人对视间决定一起动手,下一瞬刷刷刷,数炳快刀往漫漫身上招呼。
这是要她的性命而非逼问宝藏下落,否则不会招招往死里砍。
他们不是杀害师父那批人?如果不是,还有谁要她命?江氏吗?鸠酒杀不死她,便派杀手上场?
漫漫始终想不通,她对江氏不但无仇还有恩,是什么理由让她恩将仇报?
在长剑朝胸口刺来那刻,漫漫确定自己躲不开这一击,索性不躲了,瞬间无数画面钻进脑中,她闭上眼睛,迎接下一个死亡。
蓝殷心脏快要破掉!
他行动已经够快了,把赵奎和岳蓁送进宫里、追击燕王人马,江家、江贵妃、暗棋……被父亲和皇上肃清捕杀,从头到尾只花了短短三天。
他还想着到漫漫跟前邀功呢,要不是他往赵阳头上洒了把蟾赊粉,整得他下不了床,这会儿担任逼宫重任的人就是赵阳了。
谁说他为恶?分明就是行善,他亲自为皇帝保下一个儿子,让皇上不必承受杀子之痛呢。
燕王痛骂赵阳是扶起不起的阿斗,可险险捡回一条命的赵阳可乐着呢,这种时候没有谁想被扶起,他就要一路趴到底,最好皇帝精明锐利的目光永远都不要看到他。
不过赵阳虽免除死罪,可那个位置永远与他失去缘分,至于江贵妃……江贵妃认罪了,她嫉妒凌萱,一个小小美人竟敢夺走皇帝的爱,她怨恨凌萱独得帝心,她没把皇后看在眼里,反而认定凌萱是自己上位最大的绊脚石。
但当年宫里有皇后娘娘坐镇,又有皇帝处处防备,让她几次算计都无疾而终,她只能逼迫诱骗,逼得凌萱自行离宫。
凌萱出生乡野,宫里的规矩让她处处受限,她不懂女人心计,一路被打成落水狗,于是抛下儿子离开宫廷,她一走江贵妃就胜券在握了,宫外有江家人为她筹谋,杀害一个女人并不困难。
杀害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恐怕得以命换命才能平息帝怒吧。
蓝殷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治好你儿子,你还来谋人性命?江氏的娘家人厥功至伟啊。
这下好了,除卖官鬻爵、贪贿赈银、戮害良臣之外,江家又多一条谋杀宫嫔、谋害皇嗣的罪名。
皇帝知道凌萱为自己生下女儿后,心情激荡,立刻命蓝殷把漫漫带进宫。
父亲让他别把江氏牵扯进去,他会给漫漫一个交代,但是才不要,这次他不当乖儿子,他要把事情扩大三五倍,轰轰烈烈地闹到皇帝跟前。
为啥?因为给儿子交代,可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一家人嘛,关起门来好说话,但前世江氏用鸠毒杀了漫漫,今生又命人端来一碗银耳莲子汤,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被原谅?
所以交代不必给他,直接给皇帝就行,他倒要看看忠心耿耿的父亲还能不能徇私。
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2)
把家里搞得一团乱后,蓝殷直接跨上大马前往“有园”,但,漫漫丢了?这么重要的事,马管事竟然都没有报到自己跟前?
他死死盯着马管事问:“为什么?”
马管事倨傲回答,“正值紧要时刻,二少爷不能为这种小事分心。”
哈哈,小事?他竟然如此拿大,都能给主子做主了,让他来“有园”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他了。“谁告诉你,漫漫是小事?”
“生为男人就该以前途为重,不该囿于床帷之间。”
马管事向来看不惯不学无术的二少爷,好不容易皇帝肯栽培他,让他办差立功,二少爷就该竭尽全力,而不是满脑袋装女人。
何况漫漫出身真的不行,哪里的大家闺秀像她这样,不懂顾全大局,成天到晚抛头露面,怎么看还是安姑娘稳妥些。
这下子蓝殷终于知道,漫漫为什么会气到迷昏小雨跑出去,她不知道受了这个奴才多少气。
他咬牙道:“知道漫漫是谁吗?她是皇上遗落民间的明珠,是皇上珍爱的公主,如果我向皇帝禀报,你瞧不起他的女儿,还把人给弄丢,你认为……”
话说一半留一半,看着彻底呆掉的马管事,他冷冷一笑,离开。
蓝殷领着十二流前往苍狼山,他不知道漫漫会易容,一路错过好几回,直到流云发现黑衣人的踪迹,他们才一路尾随。
可是——那堆剑竟然齐齐往漫漫身上招呼!
该死的贱人,漫漫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竟然……
来不及把漫漫护在身后了,蓝殷运起内功抓起一把石子疾射而去,下一刻匡啷匡啷,剑刃有的断了,有的偏离方向。
短短瞬间,已经替他争取到足够时间。
在黑衣人错愕间,蓝殷和十二流冲到前方,下一刻两方人马大战,打得难分难解。
十二流在长期的操练下,武艺非凡人可及,但江家养的死士也不是吃素的,重点是人家数量庞大啊!
漫漫还来不及张眼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里听见温顺的兔子声。“漫漫抛下我?我好伤心。”
一个激灵,漫漫吓得不轻。是幻听?蓝殷怎会出现在这里?这时候他不是该与妻子新婚燕尔、浓情密意?
傻傻张眼,傻傻望向在自己头顶上笑得张扬的男人。“你为什么……”
蓝殷知道她有很多话想问,冲着她一笑,扬声道:“我数到十之前清除完毕,每人赏银千两,十之后才清干净,每日锻炼再增加一个时辰。一,二……”
听见这话,十二流死命挥动武器,并且没有武德,缺乏江湖道义,无比不要脸地把毒粉朝人家脸上洒去,于是尖叫声、哀号声此起彼落,于是漫漫历经了一回人间炼狱。
没事儿,蓝殷防着呢,他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扣,用身体把人间炼狱隔在外面,用胸膛替她创造一个新天堂,让她安安稳稳地在里头听取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脏有很多话要告诉她——他爱她是真的,他的承诺是真的,他对她的心意没有人能比得过,就算是漫漫即将认上的亲爹亲哥哥也一样。
“七,八,九……”
流云飞窜到主子跟前,单膝下跪。“主子,清理完毕。”
“很好,分两组,一组把他们串成串儿送回京城,记得击鼓鸣冤,尽量装得可怜一点、悲惨一点、委屈一点,能挤出眼泪就多挤一点。”
“爷……我们受的训练没有挤眼泪这项啊。”流星脸上带着为难。
“没有吗?要不要补训练?”蓝殷问。主子的命令还能讨价还价?流月狠狠拽他一把。傻子,真让主子训练了,他们的眼睛还能用吗?
乖觉的流雾说:“不必装的,薛姑娘好可怜啊,只身在外,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江家竟然派出上百人沿路追击,害得姑娘吃不好、睡不着,整个人形容憔悴、虚弱无比……”
流雾一面说一面干号,呃……没受过专业训练确实有差,不过勉强能够过关。
“行,就这样办。每个人再加五百两。”
“遵命!”
一听到五百两,十二流瞬间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连回应主子的声音都整齐爽朗,音量飙上天际。
严格训练之下果真能造就人才,短短一刻钟,现场已经清理完毕,连被蝇子汁给烂了脸、吓到屁滚尿流的那个,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稳稳妥妥,现场连半点气味都没留下。
六个流把人串给带走了,剩下的六个流,主子眼神都还没抛出去,就自动白发躲得看不见人。
隐卫嘛,当然要隐到没人看得见。
然后细草微风,日隐树梢头,百年大树下只剩一男一女面对面,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不要误会,泪千行的是有兔子眼的那位。
兔爷儿把小毒女抱进怀里,熟门熟路地把头往人家颈窝间埋进去。
“你说走就走,红颜未老恩先断,你说丢就丢,让我金屋无人见泪痕,你半点情分都不顾,害我斜倚薰笼坐到明……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会抛弃你跑去娶别人,你以为我是负心汉……”
一句句指控,他从闺中怨妇变成负心汉,转变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去过国公府,所有人都说你要娶安晴真为妻。”
“你弄错了,要娶她的是大哥,不是我。”
“皇上赐婚,赐的不是你和安晴真?”不可能,安晴真倾心的是他啊!
“原本是,但忘记了吗?是你告诉我『没事的,今天说不通,明天再讲,也许当下两人纠结于某个点,怎么都对不上线,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想法又会不同。』
“我把你的话听进去了,我跑去找大哥沟通,告诉他,如果我要娶安晴真,你会很伤心,受人点滴该涌泉以报,你对他有恩,他该把还恩这事儿排上日程,所以他答应啦。”
天,她弄错了?是她主观认定……
缓缓吐气,蓝叙真是个好人,前世怕她伤心,竟愿娶自己为妻,而今生又愿为她娶安晴真为妻?
“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们本来就会成亲,会琴瑟和鸣,你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这么『本来』的事,怎么会……”
瞬间鸦雀无声,林子里静默得让人心惊,突地,树上求偶的七色鸟发出一声鸣叫。
该死,杀风景的家伙,流云抓起地上石头射去。
咻,砰!头一歪,七色鸟从树枝上摔下来,伤势不重但两只细瘦的爪子在半空中抖了两下。
“不准偷听,通通滚开!”蓝殷大吼。
六个流异口同声道:“是,主子!”
不符合轻功高强、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响起,砰砰砰砰像行军,他们必须向主子证明他们真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