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一大早,她就感受到府里忙碌的氛围,下人们都忙东忙西着,准备迎接宾客,听说不只安排了舞姬献舞,还有棋赛,阿朗夸口说傅云谦下得一手好棋,在商界颇为有名,有许多宾客抢着跟他较量,让她真想见识他的棋艺。
不过,过生辰的本人却一脸意兴阑珊,不感兴趣,仍在看他的帐本,真的是工作狂。
裴咏希真不明白,今天是他的生辰宴,是他爹和二娘为他精心举办的,他怎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近午时,客人陆陆续续前来,除了傅老爷和王氏,傅云谦也亲自接待客人,她和阿朗如同左右护法般跟在他左右。
和永丰堂做生意的商家很多,傅家的人脉又广,自然客人来得很多,送的礼也多,这会儿大总管正在指示下人们搬运礼品,而傅云谦接待客人说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台词,厉害的是,他脸上始终如一挂着完美的笑,没显露一丝不耐,能让人感到真诚。
裴咏希不禁想,要是她变成他,肯定会笑到嘴角抽筋吧。
宾客来得差不多时,有几个朝廷命官来了,真是给足了傅云谦面子,让人羡慕他这皇商当得实在风光。
裴咏希见傅云谦和官员们有说有笑的进了宴厅里,原想跟着进去,却不经意瞥见傅云凯朝傅云谦的背影看去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傅云凯在嫉妒他。
“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阿朗小声提醒道。
“是!”裴咏希随即跟上,没察觉傅云凯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流露出相当复杂的神色。
不久后,筵席开始了,这次的座席是每人一张小桌,小桌排列成方形,主人家坐在最前头,依序是官员们,还有各商家当家等,宾客们一边入座,菜色也一一上桌。
裴咏希眼巴巴盯着一道道佳肴,真羡慕可以入座用膳的客人,她这个丫鬟只能站着对着菜肴乾瞪眼,她都还没吃中饭呢!
傅云谦瞥了她一眼道:“注意口水。”
裴咏希忙着擦口水……不对,她又没流口水!她偷偷瞪了他。
宾客们开始用膳时,舞姬出场跳舞,真是令人享受的一场筵席,裴咏希看得目不转睛,沉溺其中,一直到有婢女又上了新菜,她的目光被菜肴吸引,这才意外瞥到傅云谦略显发白的侧脸。
她朝同样看着舞姬跳舞看到入迷的阿朗小声道:“你家大少爷脸色怪怪的,是不是喝多了……”
阿朗回过神来,这一打量自家主子,岂是只有脸色发白,颈子上还冒出了红疹!
他忧心忡忡的靠近问道:“大少爷,您吃到蟹肉了吗?”
“嗯,不知是在哪一道菜里。”傅云谦死死的盯住眼前的食物,语气略微咬牙切齿。
阿朗惊骇的倒抽了口气,“厨房怎么会犯这种错,这下怎么办……”他看到桌上的酒瓶,这吃了蟹肉又饮了酒,可会加重症状的。
“别大声嚷……”傅云谦很不舒服,他不只是头晕恶心,还感到呼吸困难,一个没拿稳筷子,筷子从他手心月兑落,坠落地面。
“快捡起来……”他命令的道,并不想在生辰宴上做出令人侧目的事。
裴咏希从这对话里听出来了,原来傅云谦有着吃不得螃蟹的过敏体质,可偏偏在菜肴里吃到不该吃的蟹肉,她比阿朗动作更快的弯身捡起筷子。
然而,还是有人注意到傅云谦的异样,王氏的位置离得不远,她发出了尖锐的叫嚷声,“云谦,你脸色怎么那么白,还流了汗,不舒服吗?”
一句话,让丝竹声停下,当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傅云谦,纷纷关切起来。
“怎么回事啊,少当家是哪里不舒服?”
“是啊,刚刚不是好好的……”
这该死的女人!傅云谦在心里低咒道,很想当成没事,却无法克制的低喘起来,感觉到呼吸愈来愈急促了。
“云谦,你怎么了?”傅老爷马上从座席上站起,询问他的情况,一边朝四周的下人喊道:“还杵着做什么!快去看看大少爷怎么了!”
一堆人围过来并没有帮助,只会让少爷更加不舒服!阿朗情急的月兑口道:“老爷,大少爷是吃到蟹肉了!”
傅老爷听到蟹肉两字,马上叫唤,“快扶大少爷到房里去!立刻请郑大夫过来医治!”
“少当家吃到蟹会过敏?”
“听说对蟹过敏,严重的话可会没了性命的……”
“天啊,这怎么办?”
在宾客声声关切中,傅云谦被阿朗和好几名下人挠扶着离开宴客厅,大总管则命人去找郑大夫,而裴咏希在这种混乱时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跟着傅云谦一道离开,心里盼着他平安无事。
在傅云谦离开后,客人们依然关心着傅云谦的状况,议论纷纷。
傅老爷困惑又恼火的道:“为什么会有蟹肉?厨房明明知道云谦吃不得蟹肉,不可能会用上的,这太奇怪了,我让大总管去查……”
王氏却阻止了他,“我听说有新来的厨子,大概是没交代好,才会不小心在云谦的膳食里放了蟹肉。老爷,那么多客人在,别把事闹大了,要是传出了有人要谋害云谦的传闻可不好,先让我派个人去厨房问问吧。”
傅老爷考量到有那么多宾客在,确实不宜大阵仗的调查,他接受了这提议,“那你先派个人去问问吧,看是谁误加了蟹肉,一定要重罚。”
王氏差了心月复嬷嬷去,接着又朝丈夫道:“老爷,有郑大夫在,云谦会没事的,兴许晚一点就能见客了,我们先安抚客人,让他们别担心,安心用膳。”
“还是你想得周到,瞧我都慌张过头了。”傅老爷想想也是,客人们都是远道而来,总不能让他们心里惦着,败兴而归。
傅老爷起身说道:“请各位别担心,云谦只要吃了药,歇息一下就好了,晚一点就能来见各位,各位还请放心用膳吧。”
“真的没事就好了……”
“是啊……”
傅老爷把傅云谦的病情说得极轻微,许多客人都当真了,以为没有大碍。
在傅老爷说完话后,王氏接着开口道:“各位,原本预定午膳后会举办棋赛,但云谦需要歇息,不如先让云谦的弟弟云凯代替他跟各位下个几局吧,你们觉得如何?”
傅老爷似乎没想到妻子会有这举动,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有不少是想跟傅云谦挑战棋艺的,但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婉拒,况且他们也想多留一会儿,确定傅云谦的情况稳定后再走。
“这好吧……”
“我可以……”
王氏见客人们的反应,隐隐得意一笑,“多谢各位体谅。”
第六章 他真正的样貌(2)
傅云谦是吃了蟹过敏,加上又喝酒,症状才会来得又急又猛,这要是晚一点处置的话是会致命的,幸好府里的郑大夫熟知他过敏的体质,清楚如何对症下药,傅云谦在喝完药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沉沉入睡。
裴咏希真没想到,好好的生辰宴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真是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幸亏是有惊无险。
到了傍晚,傅云谦睡醒了,已无大碍,宾客们也都已经散去。
裴咏希听说下午的棋赛照样举行,虽然理解傅老爷是不想让远到的客人败兴而归,但还是感觉由傅云凯代替傅云谦下棋颇怪的,傅云凯又不是今天生辰宴的主角。
更怪的是,从傅云谦过敏至今,过了两个时辰,傅老爷和王氏居然都没有抽空过来看看他的情况,只让大总管来关切一下而已,客人再重要,也得亲自过来关心儿子吧。
这时候阿朗回来了,他刚刚跑了一趟厨房,吩咐他们准备清淡点,又不会引发过敏的晚膳给傅云谦吃,回来时却是气呼呼的。
“实在是太气人了!我听到有下人嘴碎的在批评大少爷,说大少爷会犯过敏是他的报应,谁教他要那么无情的辞了柳管事!这些人真是无知,他们根本不知道柳管事有多么贪得无厌,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人,我已经将人交给大总管处置了,一定要重重的严惩!”
裴咏希对传出这种话感到难以置信,她跟着愤慨不平的道:“这真的是太缺德了,柳管事克扣银子,间接害死人,被辞退是罪有应得,难道这事不能公开,好让下人们明白事实真相吗?”
阿朗无奈的道:“唉,柳管事是王氏的娘家亲戚,要是特别说出柳管事的恶行,无疑是打了王氏的脸,不给王氏面子,老爷子会不高兴的……”说完,他神神秘秘的道:“其实我怀疑是大少爷把柳管事赶出永丰堂,王氏为报复少爷,在膳食里放了蟹肉……”
裴咏希惊呼一声,“你说……是夫人故意害大少爷过敏的?”
“大少爷对蟹肉过敏的事,府里人人皆知,所以厨房呈给大少爷的膳食里是不可能有蟹肉的,可今天大少爷却吃到了,那蟹肉还是捣成泥渗在肉里,才让少爷无从察觉的吃 下……”阿朗表情变得严肃,“刚刚我去厨房时顺便打探过,原来今天负责少爷的膳食是一个新来的厨子,说是忘了吩咐不小心放了蟹肉,王氏为严惩他,已经将他赶出去了,这更让人怀疑那个新厨子是不是受到王氏的指使,王氏怕被查出什么,才早早将人赶走……”
裴咏希听得相当惊骇,“怎么会?夫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害人的人,她对你家大少爷那么的关心……”
“那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你被她骗了!就告诉你好了,以后你得替少爷防着她。”阿朗双手环胸的缓缓说起,“其实大少爷的生母可说是间接被王氏害死的,当年柳管事将王氏这个孤苦无依的表外甥女带来傅家,让她在永丰堂帮忙,谁知她心机极深,野心极大,先是一脸无害的和夫人结交,再一边勾引老爷,让老爷纳她为妾。”
“要是她安分守已便罢,偏偏她把老爷迷得团团转,让老爷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还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把原本就患有心疾的夫人活生生气死……”阿朗叹气,“大少爷当时很小,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才会对老爷和王氏如此冷淡。”
“王氏的野心还不只是正妻的位置,要不是大少爷身为嫡长子,又优秀非凡,受到大家拥护,又有夫人娘家人当靠山,王氏大概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少当家吧……你知道吧,王氏让二少爷代替少爷陪客人下棋,这根本是喧宾夺主的事,她是想将二少爷引荐给客人们,还不知藏了什么心眼……”
听了这一连串话,裴咏希脑袋轰隆隆的,呐呐的说:“那老爷对大少爷……”
阿朗摇了头,“唉,老爷都被王氏牵着鼻子走,什么都听她的,加上二少爷和老爷关系亲近,他的心自然都偏向二少爷,和大少爷变得生分,每到了中秋节或是元宵节,他们三人时常聚着一起,就只有大少爷一个人形单影只……”
裴咏希不知道还有这些事,她以为傅云谦身为傅家大少爷,永丰堂的少当家,是人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岂知他只是表面上过得光鲜亮丽,内心是很孤单的,就和她一样孤单。
裴咏希又想到身为傅云谦亲生父亲的傅老爷一下午都没有来探望他,只差了大总管做例行公事般的询问,更信了阿朗的话几分,也更为傅云谦感到心疼。
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却遭遇这种对待,真是太悲伤了。
裴咏希想到了自己,在她十岁后,她就没有渡过属于自己的生日,养父母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妹妹,占去了他们大半时间,之后在她的记忆里,都是帮妹妹过生日,她的生日从来都是和自己的朋友一起过的。
离今天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傅云谦的生辰要这么结束吗?
裴咏希冒出了个念头,朝阿朗一问:“大少爷晚膳吃什么?”
“我吩咐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阿朗回道。
“那加个面线如何?我来煮寿面,我们一起来帮你家大少爷过生辰吧!”面线有祝寿的意思,可以代替蛋糕庆祝生日。
阿朗听了大为赞同,猛点头道:“这主意真好!就这么办吧!”
面线是可以交给厨房煮,但裴咏希认为亲自煮才有诚意,于是在问了阿朗,知道这院落里原来有个小厨房后,便来到小厨房煮面线。
当然想的容易,做起来却是个挑战,她并不会使用炉灶,虽让阿朗帮她升好火再煮,还是花上一点时间才大功告成。
两人来到傅云谦的房里,见他正在看帐本,桌上摆着刚送来的粥和小菜,他一口都没吃。
真的是个工作狂,连生病了,也不好好的休息。
裴咏希看不惯,一手将他手上的帐本抢下,“傅云谦,别再看帐本了,来吃饭吧!”
阿朗将手里端着的面线放上桌,“大少爷,我们俩想帮您过生辰,这寿面还是裴姑娘亲自煮的呢。”
傅云谦感到稀奇似的看向她,朝裴咏希问道:“你亲自煮了面线?”
被他这么看着,裴咏希真有点尴尬,“嗯,面线有祝寿的意思 傅云谦显然对她煮的面线很感兴趣,立即从桌前起身,盯着碗里看,“这就是你煮的面线,嗯……都糊成一团了……还能吃吗?”
这是在损她吧?裴咏希抽了抽唇角,“我不小心煮糊了,傅云谦,你就将就点吧!”好歹她煮得很辛苦。
“大少爷,煮面线是裴姑娘的提议,她说想替大少爷过生辰,她真的很贴心吧……”说到一半,阿朗一脸尴尬道:“大少爷,小的从刚刚就开始闹肚疼,忍不下去了,先去上个茅房……”
居然把她一个人扔下了!
裴咏希在心里嘀咕阿朗没义气,发现傅云谦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更让她难为情起来,她提议说要替他过生辰,是那么奇怪的事吗?
“你……面线快趁热吃吧……”裴咏希挤出话道。
“也是,糊了冷掉会更难吃。”傅云谦坐到桌前。
这句话真的很多余。
裴咏希暗暗咬牙,但仍是为他盛了碗面线,见他吃了,顺口问道:“傅云谦,你的身体好多了吗?”
“你关心我?”傅云谦挑眉道。
裴咏希倒抽了口气,立即否认道:“才没有!我只是问一下,听说你对蟹过敏,今天看你发作得很严重……”
傅云谦轻描淡写带过,“我没事,倒是你,为什么会想替我过生辰?”
怎么问个不停啊!裴咏希眼神飘移不定,“这过生辰是很自然的事,每个人都会过生辰……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啊!哈哈!”
傅云谦见她一脸心虚,看似是羞赧得说不出口,他微微一笑,心情很好。
本来因为过敏,他皮肤发痒十分不适,没想到得到她煮的寿面还有她的关心,他心情好了不少,也感觉没那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