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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保安康(上) 第7页

作者:绿光

“逛。”

“屋里可整理好了?”

“还没,恐怕得再费上一点时间,贼人共八名,其余做丫鬟装扮的共四名,已经通知知府处理尸体了。”说到这儿,空济顿了下,犹豫着该不该往下问。

易承雍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属下只是想,主子该要留下活口的。”要是能够活逮,许多事都能事半功倍,这次明明有机会的,可那共十二具的尸体死相可怕,断肢残干掉满地,那些血不刷上几个时辰是刷不干净的。

这不是王爷行事的手段,尤其其中还有姑娘家,王爷虽然不懂怜香惜玉,但对姑娘家总是有几分忍让,怎会连姑娘家都……

“一时没拿捏好。”

说着,想起自己失态地将雷持音搂进怀里。就连他也不理解自己怎会有这般举动,他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只能说,也许是她身上那股气质和母妃太相近,才会教他这般失态吧。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轻飘飘地丢来,空济也轻飘飘地让它飞到一旁,因为他根本不信王爷会有没拿捏好的时候,尤其王爷刚刚还紧紧地将雷姑娘圈在怀里……其实,王爷已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吧,所以才会为了护她而恼了,半点不留情。

但他没胆子以下犯上,这话还是吞下吧。

“不过说来也怪,为何偏是挑这时机点生事?”空济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前往驿站,空澧无故让王爷丢到一旁时,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对方是朝着她而来的。”易承雍低声道。

“这是为何?一个姑娘家哪里会惹上这等凶神恶煞?”

“第一剑直朝她面门而去,根本是打算一剑要了她的命,许是因为对方知道她给了我不少线索所致,而我不过是顺便罢了。”

她在闻香楼遭人迷昏,自然是那人察觉她尾随在后不想将事闹大,只想要寻人坏她清白。毕竟一个失节的姑娘通常是不会再苟活的,毁她清白等同杀了她,差别只在于没弄脏自己的手罢了。

显然对方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才会潜进府里想置她于死地……

“看来,我得要清理门户了。”她提供线索一事除了他府里的人,再无他人知道,况且还假扮护卫闯进来,要说没内鬼,谁信。

“主子,都是我的错,我该随侍在侧的,都怪我想要一次等齐消息,谁知送信的那家伙竟然闹了肚子,延迟了时间。”空济单膝跪下懊恼极了。

肯定是有内鬼,否则谁能拿得到这些珠穗?天晓得这些珠穗有多重要,如果不是雷姑娘在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着,要不哪来这么多的巧合?”易承雍不怒反笑,淡淡笑意在脸上勾勒出恶鬼般的森冷嗜血。

空济犹豫了下,压低嗓音道:“可是主子,会不会是有人察觉主子记不住任何一张脸,才出此计策?”要不为何还刻意偷了珠穗?这分明是有计划地进行试探和狙杀。

易承雍垂着眼不语,他对于自身的缺陷真的无能为力。

他确实记不住任何一张脸,就连空济的也一样,只要几个时辰不见,他会完全忘了空济长什么模样。

可是,他却记得了她的脸。

只是擦身而过,只是一张被发丝遮掩住的侧脸,他还是认出她来了。

“空济。”

“属下在。”

“先把内鬼找出来。”他必须保证她的安危,不能让她在他的羽翼之下出事。

“属下明白,可是兄弟们在一块生活都已经近二十年,比真正的手足还亲,如果要一个个地查,属下怕他们会寒心。”

空武卫出了内鬼已是身为指挥使的他心底的痛,若连忠诚的兄弟们都分崩离析,他实在无法接受。

空武卫和其他卫营是不同的,他们从小就在一块,培养的不只是武功技能,更有绝对的忠心和手足之情,如今出现内鬼,他真的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那就想个法子暗地里查。”

“是。”

“还有,楚宁的事可有消息来报?”

“请主子过目。”

空济掏出怀里的两封信,他接过手,一目十行地瞧了,淡淡地道:“果然如此……楚宁是楚尚书的族人。”

“楚尚书?”空济诧道,只因楚尚书是当今皇后之父,他要是私下做了这事,岂不等于是皇上授权?

“这点不令人意外,只是楚宁的死反倒让人玩味。”当初他就是怀疑到楚尚书的头上,才会刻意要查,如今不过是证实罢了。

空济猜测道:“假设赵巡抚之死是楚尚书下令让楚宁所为,那么也有可能是杀人灭口,毕竟唯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却不像是楚尚书会干的事,漏洞太多,而且尸体也处理得太草率,分明是故意引咱们去,让咱们查。”

“难道是有人早知道楚尚书的计划,好心提点主子?”

“你何时见有人这般关爱我了?”

空济干笑着,毕竟他是最清楚主子处境的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想,转而问道:“那……夏大人没在信上说什么?”

“里头没有夏烨的信,他是犯傻了才会在这当头给我写信。”易承雍将信纸就着桌上的烛火烧了,再拆了另一封信。

同样一目十行看过,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隐隐浮现一丝错愕和了然。

“主子?”

易承雍不语,将信引了火,任其焚烧而尽,只在火光烧至时,可见上头一行字——雷持音已殁,两年前遭其夫毒杀……

第五章  意外听说大秘密(1)

雷持音呆坐在榻上,朱嬷嬷就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像是受到莫大惊吓,却强忍着不掉泪也不哭诉,朱嬷嬷心里有点发疼。

撇开雷姑娘企图攀权附贵不提,她必须说她容貌天生惹人怜爱,光是坐在这儿不言不语,端的就是楚楚可怜,让人想把她拥入怀中安慰。

虽说她没到寝房那儿,但被唤来时,远远的她就闻到了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可以想见事发当时有多可怕,雷姑娘肯定是吓坏了……

可怎么会发生这等祸事?就在她在厨房忙乱的当下,竟让贼人闯进寝房欲剌杀王爷……此刻,府里的下人,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全都被押起来,再分别审问,而她则是王爷直接吩咐要她伴着雷姑娘的。

王爷会下这种命令,就代表王爷对雷姑娘上心了吧,要不又怎会为了护她而受伤?可偏偏不知道她的底细,要是她是混进府里的贼人,那该如何是好?

正忖着,脚步声从花罩那头传来,朱嬷嬷一抬眼,见是易承雍,赶忙上前福了福身,

“主子。”

“她没用膳?”见晚膳就搁在榻几上,半点都没动过,他浓眉不由得微拢。

“姑娘梳洗后,就是一直呆坐着,坑都没坑一声,要她用膳,她仍动也不动的。”朱嬷嬷说着,回头瞅着雷持音,怎么看都不像是作戏,许是真吓着了。

易承雍徐步走到面前,阴影覆盖着她,她才猛地回神,抬眼见是他,着急地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不碍事。”

“真的不碍事?”他面白如玉,可此刻脸色苍白得有点透明,看起来像是梳洗过了,束起的发还带着湿气,身上没有丁点血腥味,却多了抹药味。“你流了很多血,真的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面对她毫不遮掩的担忧,他心里极为受用。她的眸色清澈,像是冬日的雪能够映照出世间所有的色彩,却又带着暖意,烫进他冰冷许久的心。“倒是你,都这么晚了还不饿?”

“你呢,你吃了吗?”

“……要不一道用膳吧。”他没在这时辰用膳的习惯,但偶而为之也无妨。

朱嬷嬷闻言忙道:“主子,菜冷了,不如我再热一热,顺便备上几样热食。”

易承雍摆了摆手,朱嬷嬷赶紧离开,见空济还在,他道:“空济,去忙你的事。”

“不,主子,我就守在外头,那些事不急。”空济难得抗命,他怕贼人不死心,要是再有第二轮攻势总得有人守着。

易承雍没辙,只能由着他,待他退到门外,才坐到榻几一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榻几,在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正瞧着他,眸里有说不清的担忧还有……疑惑。

“你心里有疑惑?”他轻声道,相处一段时日,他见识到她的观察入微和聪慧颖秀,相信今晚的事必定是教她起疑了。

雷持音轻点着头,不解地皱起眉,“能跟在爷身边的人必定是爷信任的,可是……今晚那些贼人闯进来之前,爷明明就瞧见了,却没有起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闻香楼外她只是有点疑惑,觉得他惯于发号施令,不肯主动查办,可是刚刚……他根本就像是不知道站在外头的人是谁,这很不合理。

府里的护卫一致地穿着秋香色深衣,可是外出时都会换上一般衣袍,唯一不变的是腰间系的珠穗。

假设珠穗是用来辨识身分,或者是护卫里的阶级,这倒能理解,可是贼人行凶,有必要这般讲究吗?假扮身分顶多是骗骗外头的丫鬟,要怎么骗得过他?跟在身边那么久的人,他怎会认错?

他的目光总是偏冷,待旁人的态度乍看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只要多瞧两眼,还是能看得出他藏在眸底的情绪和想法。面对空济和空汶时,他的态度就有明显的不同,看得出他对空济倚赖更多。

吊诡的是,在那当头,他看向外头的假空汶时,他的眸色就跟平常瞧见空汶时的平静是一样的。

她想起了在厨房做珞饼时,空澧到来,他神色有些古怪,当时还以为他们默契极佳,不需言语便能沟通,可如果和方才的剌杀联想一起,就会发现他极可能……

“我记不住人脸。”易承雍淡然道。

守在门外的空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王爷竟然将这事告知他人。

雷持音直睇着他,诧异他竟然对她坦白了这事。

这可是缺陷,尤其他又是皇族,若让敌人得知,只要在他身边随便安插个人,想暗杀他太容易了,这种事不是应该要保密吗?

“谁都记不住?”她忍不住问,她身边虽然没人有这样的情况,却曾听过这样的病症,碰头时可以清楚对方的脸,可寒暄完,转头就忘,原因不明。

“嗯。”他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很痛苦吧。”她喃喃道。她正好与他相反,她的眼力好,记性更好,几乎是见过一次的人事物就不会忘记,随手就能绘出。

易承雍让人读不出思绪的黑眸微微闪动着。

痛苦吗?母妃死后,他已经忘了什么是痛苦的滋味。

“真是太孤单了。”她径自想象,轻叹了声。

什么人都记不住的话,那不是教人很恐惧吗?永远搞不清楚接近自己的到底是谁,必须重复地一再确认,不管再怎么试着融入,免不得会觉得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人。

孤单?易承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也有朋友,足以交心的,但可笑的是,他却想不起他们的脸,他不觉得孤单,只是有时会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

雷持音猛然发觉身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吭上一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冒犯了他,不安地偷觑了他几眼,实在是猜不出他的思绪,她只好闲话家常般地道:“所以你的护卫身上的珠穗是用来辨识身分的。”

“对。”

“别人知道吗?”

“不,在我告知你之前,唯有空济知晓。”

她眨了眨眼,难怪他倚重空济,也幸好他身边还有个空济可以充当他的眼,可是……

“你为何要告知我?”

“就算我不说,你大概也猜到了,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这是一件必须保密的事,你实在不该告诉我,也根本没必要告诉我,反正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告诉她这秘密,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同伙,又或者是……变成了跟他很亲近的战友?

“说的也是,照理我该杀人灭口。”

雷持音心重重”跳,瞧他还是”派平静,眼底隐约有笑,不禁瞪他一眼。

“要真想杀人灭口,现在还不算晚。”啐,没事吓人做什么,又不是她要他说的,如果真的拿这个理由杀她,她真的死不瞑目。

易承雍不自觉地扬起笑意,继续跟她说笑,“不急于一时。”

“难不成还等你有空?得了吧,依你的身手眨眼功夫就够了。”虽说她没瞧见那情景,但她亲眼目睹了事后的惨况,真的是惨不忍睹,教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怕吗?”他眸色微沉地问。

“怕什么?怕你杀我?”

“我不会杀你。”

“刚刚谁说要杀人灭口来着?”她没好气地道。

“你这般努力求活,我会护着你。”

雷持音愣住,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可从他脸上却读不出任何思绪。

这时,朱嬷嬷送来热好的饭菜,还额外多添了两道热食和一碗黑漆漆的药。

“下去吧。”

朱嬷嬷恭敬地福身后再退下,走到屋外,空济心想两人恐怕会再谈一些旁人不适合听见的,便让朱嬷嬷回去歇着,毕竟时候不早了。

“爷,方才朱嬷嬷来你认得出来吗?”她小声问。

易承雍拿起筷子,闲话家常般地道:“我可以从她的走姿,或身上的熏香衣着,或她的嗓音判断出她是谁。”

雷持音小嘴微张,再压低嗓音问:“你是天生如此?”感觉上他已经练就了一套辨别的方式,可以想见应该是从小训练的,只是如果天生如此,那不就没半个人能让他记牢,甚至连亲人都不能?

“……从我母亲去世的那年才开始的。”

雷持音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方面意外他连这种事都告诉她,一方面又想到在宫廷里长大的皇子真的很可怜呀。

市井里常有传言哪个妃怎么了,哪个嫔又怎么了,那些后宫的女子为了巩固地位,视人命如草芥;待皇子长大之后,又为了皇位而斗得你死我活。

几年前宫变时,她年纪虽然还小,但还记得那晚京城宵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掌灯时分也没人敢在外头走动,不过她记得肃王并没有参与那场宫变,他一直待在通阳,所以直到现在他还能当个王爷。

想着,雷持音不禁同情他了,没了母亲,手足还相残。

“那时你年纪还很小?”

“六岁。”

啊,那已经是会记事的年纪了,就跟小雅一样。

她离开儿子时,儿子才两岁,相信关于她的记忆不会太多,就算会哭会闹,只要过一阵子他就会忘了,可是六岁的话,母子之间已经积累了不少的记忆。

“爷,会不会是因为失去了你觉得最重要的人,而其他人认不认得出来都不重要,所以才怎么也记不住别人的脸?”她小口吃着饭,边说出她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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