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梁秋莲,心中存着对宋知剑那妾室的鄙夷,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对方看清她有多么配不上宋知剑!
而在勇国公府这一头,因为刘氏刻意的运作,徐氏在收到拜帖时刘氏等人已经走到半路了,根本没留给徐氏搬救兵的机会,急得她连忙叫人去隔壁公主府将南平公主叫来,多多少少希望那群女人能看在公主的分上,说话客气一点。
勇国公的次子宋知弩尚南平公主,而南平公主也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夫妻一拍即合,所以在修建公主府时刻意选了与勇国公府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两府之间甚至还开个大大的月洞门,说起来跟一个府邸也差不多。
不多时,南平公主便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来了,走路姿态大步流星,看不出一丝皇家子女的优雅,却是带着英风飒飒,这样的仪态也只有勇国公府受得了了。
果然,徐氏对她的粗鲁视而不见,反而忧心忡忡地道:“相府的刘氏不知道又来做什么,明明两家没什么交情,不时就要找个理由来拜访,这拜访也就罢了,说话没一句中听的,要不是看在梁相的面子上,我早把她轰出去了。”
“全京城有谁不知道,相府家的女儿暗恋咱们国公府的三爷啊!”南平公主更是毫不在乎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想咱家三爷谪仙般的人才,哪里是那个装模作样的梁秋莲可以染指的。”
“可是现在三爷尚未下朝,我就不明白她们的来意了。”徐氏纳闷不已。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虽不能拒不见客,但她们同样不能太过分。”虽是这么说,南平公主也是皱着眉。
婆媳两人才聊着,门房已来到了跟前,同样愁眉苦脸地禀报刘氏一群人已然带到花厅,正在批评着府里的茶不好喝呢!
徐氏无奈,带着南平公主及几名丫鬟,也没特别打扮,就这么到了花厅。
勇国公府的花厅里,刘氏拉长了脖子,像只骄傲的大鹅,端坐在客座的首位。今日她特地穿了件红色绣金银花的大袖衫,袖长几乎及地,就像她的人一般张扬。
她可不在乎在场还有其它四品以上官员的妻女,直接将女儿带在身边坐着,彷佛这个场子她最大。
直到徐氏都进到花厅正中央了,刘氏才像是不小心看到人,夸张地叫了一声。“唉哟!这主人终于出现了,想我堂堂相府夫人,到哪里不是主人出来亲迎呢,也只有在这勇国公府待遇不同,倒是叫客人好等啊。”
出身矜贵的文臣世家,刘氏是打心里瞧不起徐氏的,认为武将家就是粗俗,而徐氏更是个小官千金,自然言语上也不会对她太客气。
一旁一名妇人用帕子掩唇笑着,那是中书侍郎的夫人,附和着刘氏说道,“这是武夫的府邸嘛,夫人就多担待些。”
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武人不识礼数,兼之待客不周。
徐氏听了觉得刺耳,却也无可奈何。
“嘻嘻,我看咱们也是太瞧得起某些人了,才会穿得这么隆重前来,你们看看,人家国公夫人可是只穿着常服呢,不知道是不是睡到方才才醒?”另一个长史夫人见徐氏只敢气在心里,也刺了两句。
其实徐氏的衣服虽称不上隆重,倒也不失礼,一件黄色的及胸襦裙,算是比较轻松的日常穿着,可待客是绝无问题的,何况在场也没有男眷,只是比起那些特地来争奇斗艳的夫人们,徐氏就显得很不出色。
“勇国公府里好像什么瓜果点心都没有,就只能一直喝茶,偏偏这茶呀,也不是什么好茶……”司农卿的二夫人也嘻嘻笑着凑热闹搭了句话。
徐氏气得浑息都发抖了。
南平公主则是压根听不去,板起脸拍桌道:“今日是你们突然上门,谁来得及准备东西?还嫌没东西吃?嫌我们穿得不够降重?你们个个平时自命清高,今天难不成是集结来蹭饭吃的?还有本公主穿的也是常服啊,要不要去和我父皇告状?”
一干官员之妻全闭上了嘴,只有刘氏在心里冷笑着,还能笑兮兮的开口道,“公主不必动气,否则到时候皇上要怪罪的可不是你的穿着,而是你的脾气了。”
“你们今天到国公府来到底想做什么,就直说吧,也就是你们这些文官家的才会这么拐弯抹角、别别扭扭的,本夫人听了都累了。”徐乐到底是压抑下了怒气,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至此,刘氏才放下了架子,说起来意。“听说宋御史春日时陪皇上南巡,回府后就带了个妾室回来。”
相爷梁祥虽然也是陪同者之一,但当时皇帝遇刺,他也随着皇帝跑了,倒是与受重伤的宋知剑不同路回京,因此他几乎是与刘氏同时知道宋知剑纳妾的消息,对内情也不明所以。
“是啊。”徐氏与南平公主相视一眼,原来是为了这事,那么今日相爷夫人摆出这等阵仗就不奇怪了。
这下马威,更多是摆给甄妍看的啊!
“咱们相府家的嫡女秋莲生得是闭月羞花,才气纵横,要说这京里比得上她的女子,还真说不出来第二个。”刘氏自夸地说着。
一旁的梁秋莲竟也没有一丝害羞之色,好像这些溢美之词就应该要用在她身上。
“这和三弟纳妾有什么关系?”南平公主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梁秋莲再美再好,她也是看不顺眼的。
刘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女儿阻止了,梁秋莲缓缓开了口,那声音犹如金玉交击般清脆,“宋御史与秋莲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一直认为宋御史该是眼高于顶,一般庸脂俗粉进不了他的眼,想不到如今正妻未娶,倒是先纳妾,这个妾室应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不知可否让秋莲见见?”
谁和你青梅竹马了?打小根本没见过面,长大你才一直贴上来的好吗!徐氏忍住揭短的冲动,面无表情道,“我家三郎的妾室姓甄,和一般人一样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好见的。”
“若是平凡无奇,宋御史又如何会动心纳妾?”话倒是比她母亲说得漂亮,但梁秋莲就快压抑不住肚子里的那股酸意了。
中书侍郎的夫人趁机拍了记马屁上去。“那也是因为梁小姐你在这里,任何人与仙姿玉貌的梁小姐比起来都犹加云泥之别了,区区一个国公府三爷的小妾,自然远不及你。”
“是啊是啊,咱们秋莲才貌出众,怕是会吓得人家不敢出来见一见呢!”刘氏一副大度的模样挥了挥手,“无妨无妨,再怎么貌丑我们也不会笑她的,横竖是个妾罢,叫出来吧!”
些话一出,徐氏与南平公主的表情同时变得古怪起来。如果说要甄妍出来献艺,她们还有些惴惴,因为除了知道甄妍书法高明之外,其余才华也是不抱希望的,但要说到容貌,她们这辈子就没看过比甄妍标致的人,即便是已称得上眉清目秀的梁秋莲,与甄妍站在一起,在美色上也只能望尘莫及。
徐氏唤来了自己的大丫鬟。“芽儿,你去请甄妍过来。”
待芽儿一去,徐氏与南平公主看着趾高气扬的一干文官妻女,不由在心底偷笑了起来。这回总该可以出气了呀……
第三章 刘氏母女被打脸(1)
不一会儿,众人便看到芽儿领着穿着一袭湖水绿襦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那姿势及仪态,连准备鸡蛋里挑骨头的刘氏都挑不出一根刺,而当人真正走到面前时,那女王惊世的美貌又引得众人一呆,久久说不上话。
这便是甄妍。
众人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嫉妒到快发狂的梁秋莲,都忍不住在心里点头,的确是云泥之别啊,只不过甄妍是天上美丽耀眼的云彩,那梁秋莲自诩的美貌,在她面前也只能称得上一滩烂泥。
因为刘氏有诰命在身,甄妍行了个礼,也不知她哪里学的,竟是标准的宫礼,梁秋莲都不敢说自己能做得比她标准,这个认知简直又是一次重重的打击。
就算要找碴也要有个由头,至少甄妍的出场方式是无慨可击的,而刘氏等人反应也让徐氏与南平公主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对于甄妍这个一向瞧不起的小妾,好像也没觉得那么碍眼了。
“真美啊……”长史夫人终是忍不住赞叹,一下子都忘了自己站哪边的。
刘氏冷声一哼,长史夫人马上清醒过来,不敢再多言。
刘氏假意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再移回自己身上,才酸溜溜地道,“长得漂亮又如何?这秀外也要慧中啊!”
是了!妒火中烧的梁秋莲被这么一提醒,马上接着道,“没错!咱们王朝可不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宋御史是本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才高八斗,就算只是他的侍妄也不能胸无点墨,则如何配得上他?”
“你……”梁秋连瞪着甄妍,“会弹琴吗?”
琴棋书画四艺,其中棋书画都太花时间了,眼下难以拿来比较,梁秋莲自幼学,对琴艺颇有自信,既然美貌输了,便想在这方面压甄妍一头。
甄妍想都没想便点点头。“会一些。”
“想必也是乡里巴人,上不了台面。”梁秋莲自以为是地转向徐氏说道,“秋莲今日前来国公府,也是想趁机向国公夫人进献一段琴艺,顺便教教宋御史新纳的小妾,让她琴艺多少精进些。秋莲等会弹一曲,她也弹一曲,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徐氏及南平公主听得直皱眉,这梁秋莲又凭什么说教人就教人?还要甄妍也弹,分明就是想借机羞辱人,就算甄妍只是个小妾,也是国公府的人,可不是随便能让人轻侮的。
讵料徐氏还没想到话替甄妍挡掉,甄妍已先是一脸平静地问道,“不知梁小姐为什么要妾身向你学琴呢?”
梁秋莲满口讥诮的话差点没噎着自己,表情微微变色,总不能明说因为本小姐要抢你夫婿,所以要先压得你抬不起头吧?
她思绪一转,便是带着傲气说道:“便是要让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土包子知道,京城人的水平,省得有一点姿色就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你们和真正的大家闺秀还差得远,末了只怕要出糗,连带也会害本御史丢脸呢!”
她这话却是说得长史夫人和中书侍郎的夫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因她们两人也是外地嫁入京城的,这不把她们也骂进去了?
但梁秋莲可没这种觉悟,刘氏也并不在意她们心生芥蒂,反正他们几家总是要巴结着相爷的。
于是梁秋莲命人取琴来,这琴倒是她自己带的,桐木为面,杉木为底,上等丝弦,琴身圆润光滑,通体朱漆,琴足用的是翡翠,由琴身上仿古蛇月复断纹可知。应是由制琴名家雷氏求来的名琴。
这把看起来时常在弹,足见梁秋莲学琴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徐氏与南平公主皆不由面浮忧色,倒是甄妍依旧心若止水,侧坐一旁显得娟秀娴静,这副模样比起梁秋莲那掩饰不仼的跋扈,更像大家闺秀。
这番姿态,竟是异样地安了徐氏与南平公主的心。
这时候,铮铮纵纵的琴声响起,梁秋莲已开始弹秦,是,一曲《凤来凰》,这种求偶的情感是十分热烈缠绵的,琴音道出了梁秋莲对宋知剑的痴恋,只不过徐氏与南王公主听不出来,只觉琴声流畅清亮,是首好曲,而且琴艺不凡,唯独某些对琴艺也有研究的文官妻女们听出了点门道。
一曲弹毕,众女同时赞叹起来,中书侍郎的夫人甚至直接评论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梁秋莲自是得意非凡,居高临下地瞥视了甄妍一眼。“你也试试吧!可不能用我的琴,我的琴不能让凡夫俗子玷污了,不过这国公府如果连把琴都找不出来就贻笑大方了。”
徐氏和南王公主真的紧张起来了,梁秋莲表现得越好,她们脸色就越难看,何况这一群武人的府里,哪里会有琴?连宋知剑也是不弹的,一下子竟是不知该怎么办。
想不到,甄妍竟像是不以为意,微微地一哂。“梁小姐说笑了,国公府自是有琴的,只是妾身平时弹着玩的,却没有小姐的琴那么名贵。”
她让春草去房里将琴取来,在这段期间,她微微撩起袖子,面带歉意地道:“妾身方才在房里裁缝时不小心被剪子弄伤了,若是影响了等会儿的演奏,妾身先向诸位夫人小姐们致歉。”
看着甄妍手上的绷带还染着点血,梁秋莲冷冷一笑,“倒是先找好了借口。”不过这句指控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毕竟谁知道梁秋莲会前来,还想用琴艺羞辱甄妍?所以即使是跟着刘氏来的人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甄妍本来就不怎么样的琴艺,只怕更难端上台面了。
春草很快将琴送来了,平凡无奇的一把,通体漆黑,弦也是普通,只是看得出弹琴者十分珍惜这琴,时时抚模,琴身弯折处都显得光亮。
看到这把琴,梁秋莲先是不屑地笑,等着甄妍出糗。
甄妍在琴前坐定,纤手轻放于琴面,一手捻弦一手弹,美人抚琴的画面就先引人入胜了,待琴音泛出,彷佛由幽冥响起,瞬间便勾住了人的心神,众人眼前就像出现了数个画面一一弹到虚无飘渺处,有高远巍峨的山峦,弹到混混沄沄处,又像有汹涌湍急的河水。琴意借着乐音精湛地传了出来,令人听了心神开阔,徜徉其中,全身都为之舒畅起来。
终于,琴声缓缓下落,停止,在场之人却是鸡雀无声,还沉浸在那种让人如痴如醉的心境之中,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
只是一把最普通的琴,手还伤了一只,却是弹得如此出神入化,相形之下,前一曲凤求凰匠气十足,又沾了名琴的光,甄妍与梁秋莲的琴艺孰高孰低,不言可喻。
终于,长史夫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甄姨娘不只礼仪周到,更是琴艺高超,好一曲《高山流水》,当年伯牙弹奏此曲,樵夫钟子期领会了其中『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意境,被伯牙奉为知音,在其死后摔琴绝弦,不再弹奏。”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甄妍。
“今日得听甄姨娘一曲,妾身不敢自称子期,但其余琴声却是再也听不下了。”
说完,她突然起身向众人告辞,带着侍女离开了国公府,显然摆明了态度,不想再站在相府那边,与国公府再对立下去。
而长史夫人的话也不免影响了几名女眷,毕竟能做到官夫人的,都是经过精心教导的,琴艺自也不差。有了长史夫人的前例,稍微比较有自尊的也坐不去了,纷纷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