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没料到自家小姐会有这番动作,微微一愣后,倒也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那白净秀雅的脸盘。
上官流烟身段合宜,既不似南方女子那般纤细,也不若北方姑娘那样健美,有着自己独特的风采,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却是又圆又亮,配上那如瓜子一般的脸盘,倒是恰到好处,小巧的琼鼻、微微上扬的菱唇、高洁的额头……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也是一名清秀佳人。
最重要的是上官流烟有着一身赛白雪般晶莹光亮的肌肤,光是那白里透红、如凝脂般细腻的肤质便足以羡煞旁人。
春暖瞧了半晌,才道:“姑娘生得极好,就是与大小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听见这话,上官流烟那眼神很明显写着“你不诚实”。“春暖,你这样不行,怎么能因为我是你主子,你就这么睁眼说瞎话?”
就是她听了都觉得心虚的很,更何况是她这个说的人。
春暖一听急了。“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小姐确实生得好看。”
知道自家丫鬟一心向着自己,上官流烟感动之余仍不忘让她认清事实。“你家小姐也就在你们这些丫鬟眼底是好的,外头的传言我又不是没听过,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府里已经有个容貌出众、技艺超群的才女了,我又何必去与她争?”
她是尚书嫡二女,真正的世家小姐,这样的身分,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也足以她挑一户好人家嫁了,只不过前头还有个声名远播的长姊未嫁,目前还未有人看见她罢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迫自己去学那些没兴趣也无用的才艺徒增烦恼?
再说了,那些琴棋书画她不是不会,曾经她也下过苦心去学习,然而她学得再好也比不上那样样出众的姊姊,不过是换来人们虚伪敷衍的称赞罢了,连自家爹娘都是这德性了,她还敢指望其他人?
春暖怔了怔,半晌才道:“小姐,你……你当真想通了?”
说起来上官流烟也是可怜,明明生得讨喜可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偏偏有一个生得艳冠群芳、同她一般聪颖的姊姊。
上官倾夏比上官流烟大一岁,在六岁那年在太后寿宴上弹了一首〈高山流水〉而名声远扬,这些年更是获得万江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加上她容貌出众,让众人只知上官家有位大小姐,并不知还有二小姐。
就连上官易与夫人朵琼也是偏疼长女许多,倾力栽培之下,自然忽略了上官流烟这个女儿。
正因如此,上官流烟很讨厌长姊,加上上官倾夏性子清高目下无尘,看不惯总是争风吃醋的妹妹,两姊妹的感情一贯不好。
长年下来,两人之间的嫌隙与磨擦越来越多,虽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烟去找上官倾夏的麻烦,上官倾夏被惹得忍无可忍时才会与她争吵,但几年来也足以让姊妹俩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让上官夫妇十分的头疼。
要春暖来说,自家二小姐实在不比大小姐差,比琴艺,两人不相上下;比棋艺,两人更是在伯仲之间,更别说自家小姐还有大小姐比不上的优点,那便是过目不忘。
有这样的优势,上官流烟如何会比上官倾夏差?偏偏就是有一样,那便是她的容貌。
两姊妹虽说皆出自上官夫人的肚子,上官倾夏却是继承了父母二人所有的优点。
上官易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就是中年,仍是风流倜傥、气度翩翩。而朵琼也是美人一名,明明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却犹如二十多岁的少女。夫妇俩如此容貌,上官家三名子女的样貌如何会差?尤其以上官倾夏最为出色,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十二岁便被封为万江城第一美人,可见容貌之出色。
有着如莹月一般样貌、才情皆出众的姊姊,上官流烟就是生得再好也是比不过,更何况她的容貌确实离美还有段距离,顶多说是可爱清秀。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一样是尚书之女、一样有才有德,偏偏一个犹如天上明月、一个宛若衬托明月的浮云,也不怪上官流烟处处针对上官倾夏。
春暖自幼便陪在上官流烟身旁,最是知晓自家小姐身上的不公,也知她时不时便要与大小姐攀比一番,平时最气的便是有人说她不如上官倾夏,长年来皆是如此,所以今日才会故意拿大小姐来刺激她。
谁知小姐自从年前有一回染上风寒,昏迷了三日后,醒来竟似变了个人,不仅拾起她本漠不关心的赌术,甚至连遇上能与大小姐相争的机会都说懒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竟是相安无事,让她惊讶的同时也十分的不解。
“自然是想通了。”上官流烟朝她叹了口气,“春暖,小姐告诉你,这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世事无常,谁能知道明儿个是否还是活得好好的?与其去争那无所谓的名声,倒不如做些会让人愉快之事。”
她在五岁时认了个师父,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据说还是什么大人物的入室弟子,偏偏他传授她的却是赌术。
那时她年纪小,不晓得赌术为何物,却正是好学的年纪,不论是什么她都学,且学得特别的认真。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她才知一个姑娘家学赌术压根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还会让人给看轻了去,因此她从不在人家面前施展,直到……
想起自己上一世竟落得一个悲惨的死法,上官流烟打了个寒颤。
她不愿多想那些往事,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自是不愿再过以往的生活,如今的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赚钱便是她唯一的兴趣。
名声、容貌、家世、才情,皆比不上银子来得可爱又可靠。
最重要的是,若是她真避不开前世的祸事,她还能靠着这笔银子,带着家人逃离楚日国,所以她打死也不会放弃赌钱。
春暖一方面开心自家小姐的转变,一方面又担忧她转变过了头,正绞尽脑汁打算说服她别再去外头赌钱时,一道人影极快的冲进了房里。
“小姐、小姐!大、大事不好了,方才宫里来了人,说、说是要选秀!”花开一边跑着一边喳呼,喘得不得了,可见是一得了消息便赶回来了。
春暖一听愣了愣,随即拧起眉。“花开,注意你的言辞,宫里选秀如何是不好?”这丫头迟早被她那口无遮拦的嘴给害死。
花开被这一训,忙捂住嘴,小声的道:“这儿不是没别人嘛……”
上官流烟重生后不愿太多人近身侍候,晚上为了出入方便,也不留人守夜,那些二、三等的小丫鬟皆被打发至院外,仅有春暖、花开两个心月复大丫鬟能留在院中。
“就是没外人,你也该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春暖一看见花开就来气,她一向循规蹈矩,尽责的担起大丫鬟的责任,不厌其烦的规劝小姐,哪怕小姐嫌她罗嗦,她也是照劝不误,而这个花开,她明明交代要看着小姐,花开却与小姐狼狈为奸,时常背着她偷偷溜出府,她如何能不生气?
花开见她脸色不豫,吐了吐小舌,躲在自家小姐身后,忙道:“小姐,你可有听见?皇上要选秀了!”
上官流烟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无所谓的说:“皇上选秀与我何干?横竖被选中的绝不会是你家小姐我。”
花开闻言,险些就要点头附和了,好在想起了重点。“不是,重点不是选秀这事儿,重点是老爷为了不让大小姐和小姐你进宫,打算设宴替你们俩选夫!”
这话让原本毫不在意的上官流烟脸色微变,她怎会差点忘了这件事……
“娘!”
朵琼正在歇息,听见外头传来女儿的叫唤,这才睁开双眸,看向因奔跑发髻有些松动的上官流烟。“烟儿,何事这么着急?”
上官流烟一坐定,便直接了当地问:“听说爹爹要设宴替姊姊挑选夫婿?”
朵琼闻言一怔,随即斥道:“这话是谁说的?是娘瞧着今年的桃花生得极好,打算邀长平长公主来赏花,长公主回了帖,说这等美景岂能只让几人欣赏,便与娘商量,干脆今年将桃花宴办得大一些,多多宴请贵女一同前来参宴。往日咱们府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办桃花宴,什么挑选夫婿,你别瞎说。”
上官流烟暗暗撇嘴,相亲宴便是相亲宴,非得拿赏花当名目。
她可没打算和母亲打官腔,直言道:“娘,女儿已经听说了,皇上要选妃,这节骨眼办桃花宴能为什么?你就实话说了吧,是不是要替姊姊相看?”
被女儿拆穿,朵琼瞪了她一眼,却也干脆的答了。“既然你都猜到了,娘也不瞒着你,不只你姊姊,还有你,爹和娘可从没想过让你们入宫为妃。”
上官家是清贵之家,从未有女儿入宫为妃,她和丈夫也不想开这个先例,然而自家女儿名声太响,就是太后与皇后娘娘都夸赞不已,就算最后没被皇上选中,也可能被许配给皇子当皇子妃,而如今太子未立,女儿若是指给了皇子,岂不是半强迫的逼上官家站队?这结果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
所以一得到消息,她便写了信给手帕交长平长公主,请对方帮忙出主意。
长平长公主能有什么主意?她是外嫁之女,如何干涉选秀之事?便回覆她,不想日日烦心,那便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早日替她一双女儿择婿。
朵琼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姊妹俩也到了适婚之龄,全因他们不舍才没急着让她们出嫁,如今遇上选秀一事,倒是不能再拖。
于是夫妻俩商量了几日便定下了桃花宴,宴请的全是万江城里名声极显的公子姑娘,替女儿找夫婿的同时,也可以顺道替儿子相看相看,正是一举两得。
他们打算得极好,上官流烟却是眼角一抽。“娘,你放心,就女儿这副模样是入不了宫的,你们操心姊姊的婚姻大事便成。”
开玩笑!她可不想再一次成为他人的笑柄。
这事正照着前世的轨迹走着,皇上选妃、桃花宴、择婿……而最让她忘不了的便是这场桃花宴。
那时的她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一睁开双眼便是把自己的时辰排得满满当当,上午读书下午练琴,便是晚上也没闲着,就着昏暗的烛光作画,因此并不知宫中选秀之事,当然也不知这回的桃花宴竟是为了替她们姊妹俩挑婿。
她只想着要在宴席上压姊姊一头好得到众人的称赞,于是耗费苦心练琴,打算在桃花宴那日拔得头筹,让众人知道她并不比姊姊差。
谁知那压根就不是普通的赏花宴,她如此作为反成了笑柄,让众人认为她急于表现自己,是与姊姊争夫婿,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又羞又恼,难受了好几日。
如今想想,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是脑门被驴子给踢了,成日只想着和姊姊斗气、想吸引爹娘的注意,其他锁事一概不理,明明有颗聪明的脑袋,却总是不愿静下心去思考,活该被人当笑话。
朵琼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与以往一样,是在嫉妒他们只为大女儿着想才说反话,连忙说:“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傻话?你和夏儿都是娘的女儿,娘自然都操心。这事你别管,只记得宴席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成了,其余的什么都不必做。”
上官流烟知道自家娘亲定是误会她的意思,正欲再道,门外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上官流烟,你又来烦娘做什么?”
门外走来一名绝美的女子,拧着柳眉看向上官流烟。
那女子生得极美,身姿纤细,肤如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的清丽,如此月兑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她是上官倾夏,名满万江城的第一才女,上官流烟的姊姊。
上官流烟看着眼前斗了一辈子的姊姊,想起上一世她哭喊着让自己赶紧逃时,心里五味杂陈。
收起眼角的酸涩,她扬起笑脸。“没烦,我就是来同母亲说说话。”
看着她的笑脸,上官倾夏非但没松懈,反倒更加戒备,问朵琼。“娘,不论她说什么,你都别理会她。”
实在是上官流烟每每来找娘亲都没好事,她就不懂了,她从未与这个妹妹争过什么,为何她要如此仇视自己,甚至闹得爹娘心烦难受。
朵琼见两姊妹如此不和,心里有些难受,却没打算将择婿一事告诉上官倾夏,只道:“你妹妹是来问桃花宴的事,你来得正好,替娘瞧一瞧帖子有没有遗漏之人。”
上官倾夏虽也不耐这些锁事,却比上官流烟好的多,深怕母亲累着,打三年前便帮忙分担管家之事。
她虽愿意帮母亲的忙,却不愿与上官流烟待在同一个屋子里,见母亲神情并无异样,似乎上官流烟真没吵闹,才开口道:“女儿等会儿还要练琴,下午再来,娘你先搁着,待女儿下午过来再整理便成了。”
朵琼哪里会不懂她的想法,虽然希望她们姊妹和乐,却也知难度不是一般高,只得点头让她离去。
上官倾夏警告的看了上官流烟一眼,又吩咐母亲身旁侍候的丫鬟,只要屋内一有动静便赶紧通知她,这才放心离开。
见上官倾夏丝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交代丫鬟,上官流烟除了苦笑之外也别无他法,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了结。
这也是为何她重生月余了却迟迟无法与上官倾夏拉近关系的原因,不管她做什么,姊姊都觉得她有阴谋。
说到底,就是她前世太过愚蠢了。
朵琼见小女儿脸色不好,深怕她生气,柔声道:“烟儿,你别和你姊姊计较,她那话没什么意思的。”
“女儿知道。”这都怪她之前太不懂事,不怪上官倾夏这么防着她。
上官流烟的态度让朵琼很惊讶,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安抚,没想到小女儿的反应竟是出乎她意料,让她更加小心翼翼的问:“烟儿,你……该不会是气疯了?”
肯定是了!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心气高,原本她以为她们两姊妹互相比较、互相激励也不算件坏事,谁知……
朵琼叹了口气,也怪她与老爷太过偏心,倾夏是他们第一个孩子,难免稀罕了些,又生得伶俐漂亮,让人打从心里疼爱。当然,小女儿也是一样的聪颖娇俏,然而从小到大,不论是弹琴还是吟诗,明明两姊妹都是一样好,他们却总是先夸大女儿,压根就忘了小女儿的存在,等他们发现不妥想扭转时,小女儿的性子已太过偏激,到后来,甚至每每姊妹碰面就会吵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