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她特地将两人的院子隔了老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人除了老祖宗还在时的晨昏定省外,几乎不会碰面。前几年老祖宗归天,她怕两个女儿一见面就吵,干脆免了她们请安,耳根子这才清静许多。
若是以往这样的情形,小女儿哪可能忍得了?早冲上去吵架了,如今却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动也不动,不是气疯了是什么?
上官流烟见母亲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笑之余也有些心酸。
她只想着自己身上的不公,却忘了姊姊有的她也从来不缺。虽说爹娘总是第一个想到姊姊,可也没忘了她,到了后头,他们甚至怕她觉得不公,但凡有四季衣裳、首饰头面,都是头一个送到她的院子里任她挑选,她挑剩的才给姊姊送去。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是不知足,总是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母亲,吵得母亲不得安宁,如今想想,她真是不孝。
上官流烟拉起母亲仍宛如少女一般细致的手,她这一身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便是传自于母亲。“娘,你可还记得女儿曾因风寒昏迷数日?那时女儿作了一个梦,梦中女儿看见自己成日与姊姊斤斤计较,那模样着实难看的很,女儿还梦见娘为了我们俩,时常在半夜流泪伤心……娘,女儿知道自己以前不孝,从今往后再不会如此,所以你放心,就算你们当真偏袒姊姊几分,女儿也不会再与姊姊争宠了。”
朵琼自然记得,那次上官流烟病得不轻,昏迷了好几日,醒来后性子确实改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似乎也没听过她们姊妹争吵……如今再见上官流烟眼中认真之色,她眼眶蓦地红了。“烟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曾在无数个日夜盼着两个女儿相亲相爱,却总是不能如愿,如今小女儿的表白,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个梦。
“是与不是,母亲日后看着就是。”上官流烟知道说不如做,毕竟她以前当真是太混了,换作是她也不会信,日久见人心,她相信他们迟早会看见她的转变。
“好、好!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朵琼拭了拭眼角的泪,一个劲的拍着她的手。
上官流烟见母亲情绪稳定了些后,才旧话重提。“娘,女儿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女儿不急,你们只要好好替姊姊挑选夫婿的人选便行了。”
前世她一心一意想与姊姊争个高下,到后来,甚至连原本不在意的夫婿人选也在意了起来,一心一意想嫁个比姊夫还要身分尊贵的人。
然而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她才知越是靠近权力的中心便越危险,她怕死,更怕她的家人死,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替上官倾夏挑一个好夫婿,绝不能再让姊姊重蹈覆辙,连带的让上官家万劫不复。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不急也得有个底。你放心,这事有娘替你作主,你乖乖听娘的话就是了。”
上官流烟很无奈,知道她家娘亲的性子,只好又道:“娘,姊姊性子较冷,看似高傲,其实很是单纯,眼中只有琴与书,对后院里那些事半点不爱,实在不适合与人相争,你们替她相看人家时,千万别挑高门大户,最好是挑些家世简单的殷实人家,就是寒门子弟也不打紧,只要有爹娘和弟弟在,姊姊嫁过去也不会让人给欺悔了去。”
听见这话,朵琼更惊讶了。自家女儿的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她没料到小女儿竟会如此替她姊姊着想。
心中讶异,但她面上不显,而是扳着脸。“你这丫头知不知羞?竟与娘讨论起你姊姊的夫家来了,去去去!这事不是你这小孩子家家该管的,回你院子玩去!”
上官流烟知道她不会一次便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可这话却会在她心里扎根。
目的达成后,她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了会儿,这才离开。
第一章 重生心念转(2)
今儿个是个明媚的好天气,上官府后院有着一大片的桃花林,桃花盛开于枝头,一阵春风拂来,朵朵桃花像一只只花蝴蝶,搧动着美丽的翅膀,翩翩起舞。那些凋谢的花瓣纷纷落下,像仙女散花,又像粉妆玉砌的世界。
走进桃林,桃花芬菲烂漫,妩媚鲜丽,如一片片红霞,与垂柳相衬映,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春日胜景。
若说万江城内谁府中有美景,那就只有上官府了。
早年上官家有位先祖爱花如命,这一大片桃花林便是出自他手,院中只种绯桃与绦桃两个品种,一鲜红一深红,色彩艳丽秀气。
每年到了花季,上官府便会举办宴会,有时是诗会,有时是茶会,更多的是桃花宴,而今日正是桃花宴举办的日子。
上官易乃吏部尚书,为人清廉,素有清贵之名,桃李满天下,而他与妻子都是性情极好之人,广结善缘,今儿个受邀者几乎占了朝廷大半的官员家眷。
“阿琼。”长平长公主君琴繁一进府便找上正忙着接待客人的朵琼。
朵琼一见她,欣喜的快步上前。“阿繁你怎么自个儿进来了?门房是怎么回事,竟未唤我去接。”
两人自幼交好,私下都是以闺名相称。
“是我不让,你今儿个是东道主,又宴请这么多宾客,哪里忙得过来?再说这儿我又不是不熟,自个儿进门有何关系?”君琴繁笑盈盈地道。
“你说的有理。”朵琼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甚为想念。
两人寒喧了一会儿,君琴繁才道:“怎就你和夏儿在接待?烟儿呢?”
以往这场合,上官流烟可不会落下,总是与上官倾夏争着待客,像是在告知众人,上官府可不止上官倾夏一个女儿。
外人不知上官姊妹之间的争斗,可身为朵琼的手帕交,君琴繁自然不可能不知,这才会好奇上官流烟的去处。
说起小女儿,朵琼脸上不似以往那般满是愁容,而是欢喜的说:“烟儿替我张罗宴席去了,今儿个的席面可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好友的话让君琴繁很讶异。“那丫头转性了?”往常这般露脸的机会,上官流烟可是争着做呢,今日怎会甘愿落居幕后?
“可不是……”朵琼笑着将这阵子上官流烟的改变告诉她。
君琴繁听了啧啧称奇。“若真是如此,你可就轻松了。”
她就生了一个女儿,因此特别疼宠,但女儿非但不喜读书,成日就会调皮捣蛋,让她头疼不己。
曾经她还羡慕朵琼有这么一双出色的女儿,可在知道她们两姊妹之间的糟心事后,却庆幸起自己生了个虽不出色却乖巧听话的女儿。
“琼姨!”
刚想着呢,人便到了。
朵琼看着眼前笑得梨涡满现的小姑娘,欢喜的唤。“哎!咱们心儿许久不见,长高了不少,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玟馨郡主唯心儿笑得更加甜了,“那是,我也觉得我变美了不少。”
君琴繁白了自家女儿一眼。“你还真不害臊!”
她朝母亲吐了吐小舌。“琼姨又不是别人,她夸我肯定是大实话,更何况人人都说我生得像你,夸我生得美,岂不是也夸了娘?我害臊什么?”
君琴繁无语的看着自恋的女儿,却不得不一脸认同。
朵琼被她们母女俩逗得低笑出声,三人聊了一会儿,又有宾客上门,朵琼这才吩咐丫鬟带君琴繁母女入席,而后接待客人去了。
母女俩走到半路,唯心儿拉了拉母亲的衣袖,道:“娘,离开席还有段时间,我能不能找流烟玩去?”
她方才听见母亲与琼姨的对话,又问了带位的丫鬟,知道上官流烟忙妥事后便不见人影,以自己对她的了解,那丫头定是躲到假山偷懒去了。
君琴繁朝她挥挥手,“去吧,可别惹事了。”
“知道了。”她开心的跑开。
这上官府,唯心儿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找到躲懒的上官流烟。
“不玩了、不玩了!和小姐你玩,压根儿就是白送钱……”花开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己荷包内所剩无几的碎银,心疼的喊着。
春暖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也写得清清楚楚,心疼哪!
而另一个被抓来凑数的二等小丫鬟更是肉疼不己,一听花开赖皮喊不玩,立马便说:“奴婢出来也有段时辰了,得赶回灶房当差,省得被嬷嬷骂。”
说罢,一溜烟便跑了,速度快得让上官流烟连喊都来不及。
溜了一个,上官流烟也不恼,笑嘻嘻的说:“少了个人无妨,咱们来玩色子。”
叶子牌得四个人,掷色子倒是不必。
这话一出,春暖还没什么,花开倒是变了脸色。
两个大丫鬟相比,花开比个性拘谨守礼的春暖活泼不少,也懂得变通,故上官流烟每回溜出府都是带着花开。
正因如此,花开比春暖知晓好些事,远的不说,就说自家小姐那夜在聚财赌坊赢来的二十万两就好,她哪敢和小姐掷色子?还不让她杀个倾家荡产!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体己恐会化为乌有,花开蹭地站起了身。“哎呀,奴婢、奴婢肚子疼!”
“肚子疼?”上官流烟挑起眉,“本小姐怎记得你曾说过你那肚月复堪称金刚不坏,吃再多食物都伤不了半分?”
花开闻言理所当然的说:“小姐,奴婢又不是大夫,说的话怎能作准?唉!忍不住了,春暖,你陪我去一趟,免得我拉得虚月兑没人可救。”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春暖便跑。
瞧瞧,她多有义气呀,自个儿跑还不忘带上伙伴,这份大义连她自己都觉得高尚哪……
上官流烟抽着眼角,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正郁闷着,便听见树旁传来一阵轻笑。
“你这赌徒!连自家丫鬟见你都像见鬼似的,真真是笑死人了……”
上官流烟回眸一瞧,见是好友,顿时弯起了嘴角。
她那菱唇软女敕的很,微微扬起,配上那一双晶亮闪烁宛如星子般灿烂的双眸,纵使只是生得清秀,可每每一笑,总会让人看迷了眼。
唯心儿便是那时常看痴了的其中一人,啧啧两声后来到她面前,轻抬起她的下颚。“究竟是谁说你生得不如你大姊姊?我瞧着就可爱的紧,就是个性差了些。”
上官流烟拍掉她的手,横了她一眼。“谁个性差了?你这是半斤笑八两。”
唯心儿嘻嘻一笑,看向她那鼓鼓的荷包,小声的问:“怎样?赢了多少?”
提起这话题,上官流烟再次眉开眼笑。“不多,你也知道,那些小丫鬟月钱少的很,我也不好意思赢太多,还得找机会补回去呢。”
她其实是个十分宽厚的主子,从丫鬟身上赢钱不假,可总会借机赏她们些首饰银锞子,算起来她们也是不亏。
她再爱财,也不会没良心到连自家的丫鬟都要剥削。
“既然如此,你还玩啥?”唯心儿白她一眼,左手进右手出,岂不是玩心酸?
“可不就是手痒。”她如今的消遣便是骗骗这些小丫鬟的体己钱。
“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真不练琴了?也不同你大姊姊争了?”身为她的好友,唯心儿可很清楚她的不平。
两人的母亲是好友,两家的府邸又仅有一墙之隔,唯心儿自小便把上官府当自个儿家,三不五时便上门串门子,只不过她的玩伴不是人人赞誉的上官倾夏,而是一直被人当成小透明的上官流烟。
两人自幼熟识,唯心儿对她一直想赢过上官倾夏之事十分清楚,对她的勤奋也是佩服的很,可这阵子她却转了性,不再时不时拉着自己听琴,也不再逼自己与她对弈,反而玩起了儿时常玩的赌术,说实话,好友这样的改变,实在……实在是让她太欢喜了!
她性子本就跳月兑,琴棋书画什么的,一碰到她就头疼。
她这性子与上官倾夏合不来,倒是与上官流烟极合,但那是在她八岁之前的事。那时两人总是一块捣蛋,爬树掏鸟蛋、作弄小丫鬟以及和现在一样——玩赌。
当然,她们都是偷着玩,若是被爹娘知道,还不被打死?毕竟上官流烟可不是仅仅玩叶子牌这么简单。
可惜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上官流烟变了,变得越来越爱与上官倾夏相争,总是拉着她抱怨上官倾夏,她也就渐渐的不爱上门了。
直到前阵子她接到上官流烟的帖子,邀她过府品茶,她本是不愿,可两人自小的情分仍在,最后还是来了,也好在她来了。
从前的好友回来了,她自是欢喜,只是她是最清楚上官流烟执念的那个人,实在不相信她说放下就放下。
“要争什么?”上官流烟坦然道:“除非我换张脸蛋,要不这辈子都争不过,又何必自讨苦吃?还不如和以前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开心。”
这世道现实,人人皆爱颜色,说句白一些的话,就算今日上官倾夏的才情只有她的一半,人人称赞的仍不会是她,她就是那衬着红花的绿叶,可叹前世的她看不清,才会白费大好光阴。
唯心儿一听,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欣慰。“你能想通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今日的桃花宴也没你什么事喽?”
这阵子急着替家中女孩订亲的人家多的是,诗会、茶会一大堆,也因此上官府择婿并不打眼,加上上官府历年皆办桃花宴,就是上头真有意让上官倾夏进宫,却也阻止不了上官家择婿,毕竟古训是不得强迫女子入宫的。
“当然。”上官流烟一脸不在乎的玩着手上的色子。“主角又不是我,何必去凑热闹?咱们安安分分的吃饭喝茶就是。”说到吃,她眼睛倏地一亮,接着说:“告诉你,今儿个的席面可是我经的手,特地请了一品飘香的张大厨来坐阵,菜色可丰富了,有八宝鸭、香菇雪耳烩竹虾、翅汤浸什菌、黄扒鱼肚、虎跑素火腿还有鸭掌包、水晶虾饺……”
唯心儿光听她说前几道菜肴便差点流口水,看看时辰,也该开席了,便一把拉着她。“走走走,咱们吃饭去!”
两人不仅爱玩也爱吃,手拉着手往桃林而去。
上官家并非头一回办桃花宴,自是驾轻就熟,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今日即是相看会,男宾与女宾自是不会分得太远,而是将席面设在了桃林之中,架了暖棚子、烧着银丝炭。虽是春日,仍有些春寒,这炉火还是得烧着,以免冻着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
宴席中不免俗会有些活动,让那些平素碰不着面的公子姑娘们能够多多了解彼此,有的抚琴、有的吟诗、有的作画、有的对弈……尽情的表现自身长处,由此让各家夫人好好挑一挑未来的女婿媳妇,他日才有底气登门提亲。
众人津津有味的看着表演,朵琼更是看得专注,将注意力放在近日来上门提亲的几户人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