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九净不禁瞪他,“皇甫哥哥,你很不厚道。”一直在落井下石。
终于有机会模头的皇甫天绝往她头上重重一按,“回京后我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能搬多少是多少,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了。”
“别按,我会长不高。”这人力气这么大,她的天鹅颈肯定压沉了一寸。
“长不高就长不高,个子小小的也挺逗趣的。”他故意一压,小家伙腰弯了。
“哥哥救命,皇甫哥哥要谋财害命。”她是女的、女的,不是皮实的臭小子,他真当她是小弟呀!
正在整顿军容,准备回营的单七鹤一听见妹妹的呼救,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过来,怒目拨开皇甫天绝的手。
“我家小九瘦得像柴火,你就不能好心点放过她吗?去去去,找别的乐子去,她禁不起你如山重的手劲。”这皇甫也真奇怪,那么多人想求他一顾,他偏偏爱跟和他相差五岁的小九闹,两人看似还颇合得来。
“哥哥,这话很伤人。”她是瘦,但好歹也长些肉了,拿她和干枯的木柴比,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一马平川的胸口,单九净自我安慰,这具身躯还小,尚未发育,再过两年来了癸水便会抽条,小树苗长成大树,她多用青木瓜炖排骨,几年后也能前凸后翘、细腰丰臀。
单七鹤挠挠脸,“呃!我是说你还会长大,等大了就不怕压……”不对,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似乎不太好。
哥呀!妹妹和你有多大的仇恨,居然让你妹任人压,你真是好哥哥呀!
单九净板着脸说:“哥哥,少话少招祸。”
“我说错了?”他挠头。
“当然是错了,不管我多大都不能让人压头,若是把我的头压扁了,日后变丑了,你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她得找面铜镜瞧瞧自己是否面目全非了,连她亲哥都忘了她是妹妹,而非弟弟,可以粗鲁对待!或者该怪她扮得小少年太出色,无懈可击,没人看出异样?
单七鹤一听,脸色微变,“皇甫,你听见了没,从今尔后不许随意压小九的头,她是我们一家人的心肝宝贝。”
觉得吵的皇甫天绝以小指掏掏耳朵,再轻弹小指。“罗嗦,有军务在身还不赶快回去,延误军机先打二十大板,你出来也够久了,小心你的血狼军有异变。”
皇家那一摊烂事一时半刻也厘不清,皇子们一个个大了,也逐渐露岀野心,开始布局,争权夺利了。
皇后那一派,以东方承为主,支持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出正统,本就有天然优势,又有文官那边的支持,欠缺的只有兵权。
然而皇上更看重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本朝嫡庶长幼与立储无关,皇上也不是嫡出,生母的位阶并不高,加上四皇子背后的卫国公府有兵权,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单七鹤虽然一根筋,但对于旁人的提醒还是听得懂的,只是……
他忧心地看了眼单九净,“小九……”他放不下的唯有这妹妹。
皇甫天绝一拍他肩膀,“有我看着,不会有事。”他是浑了点,有些恣意妄为,有点眼高于顶,但不至于不知轻重。
单七鹤犹豫了一下,而后苦笑,“我是怕你欺负她。打从看过单家人怎么折磨她,我是见风就怕,谁也不信任,唯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又蜷着身子,倒在地上任人泼水任人踢……”一想到曾经目睹的一切,他声音哽咽。
“他们还敢泼他水踢他?”皇甫天绝目光森冷,散发出森森寒气。
他才十五岁,却有着叫人畏惧的气势,彷佛他便是擎天巨刀,一劈山河,再劈万里江山,三劈日月星辰,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纨裤。
熟悉他的人都会感慨,皇甫天绝若是加入军中,必然又是一员大将。
可惜皇甫家手握的兵力令人侧目,若是再出一名掌兵的将领,光拥兵自重这一条就足以全族覆灭,虽说如今有皇帝信重,皇甫家仍须谨慎,他也只能被埋没。
“好了,哥哥,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过得更好,气死他们。”单九净不希望加深仇恨,四房已由本家分出,和长房已是两家人,两家过得好与坏并不相干,彻底剥离。
“嗯!气死他们,这次我们把铺子的货全部搬光,铺子又悉数出租,大伯父、大伯母铁定要赔不少……”一想到两人为银子发愁,东借西凑填平损失,他心情好了许多。
忠勇侯岂止是忙得焦头烂额,还被逼债到走投无路。
以前把四房的铺子当成自己的,他们可是进了不少货,大半的货款尚未付清,打算用赚进来的银两付清尾款,但如今银子没了,货也没了,铺子又被转手租出,没收到尾款的商家纷纷上门索讨,一家、两家还得清,一口气二十余家哪吃得消?
他们的现银也不多,接下来还要过日子,所以只能躲在府里足不出户,日日咒骂四房兄妹没良心,卷款潜逃不留人一条生路。
“哥哥,你要想他们先前吃掉我们多少银两,整整三年,你有收到一钱半两的银子吗?他们吃的、用的,花的全是我们的,现在拿回来的,我还嫌不够呢!”
“对,哥哥还是想少了,他们活该被人追讨,我不同情,日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哥哥照顾你,给你找个好人家……”
“找个好人家?”这话听来有点古怪……皇甫天绝面色有异。
“不管嫁娶,当然都要找个好人家,难道相中吃喝嫖赌玩样样精的五毒人家?嫁娶要看对方的爹娘,若有一个染有恶习,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单九净三言两语便将话头转圆了,听不出异样,扭头她又催促哥哥,“好了,哥哥,你真该走了,等你把事情安排好我再过去找你,有皇甫哥哥这尊恶神在,没人敢找我麻烦。”
被称为“恶神”的皇甫天绝冷冷一哼,倒没摆出臭脸说两句戳人心窝的酸言酸语。
“嗯!那我走了,银子在你身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咱们是大户。”单七鹤指的是剿匪加从京里带来的那些,怕有十几万两吧!
单九净用力点头,“好。”
单七鹤走得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他还真不放心将妹妹交给作风随兴的皇甫天绝,这人最擅长惹祸,没一刻安分,那张脸更是麻烦,哪里都有桃花债,他一出门,女子往往蜂拥而至。
不过担心归担心,军务为重,他还是得先回营做一番准备,才好接妹妹入营,她的女儿身不能曝露。
眼看着单七鹤和亲卫们的身影消失,皇甫天绝夸张地吁了口气。
“碍眼的家伙终于走了。”再叨念不休他耳朵都要长茧。
“你说的那个碍眼的家伙是我亲哥。”会不会说话呀,在别人面前说人家哥哥坏话,有没有一点礼貌?这人唯一值得夸耀的怕是只有武力值。
皇甫天绝斜眉一挑,“你先想想要怎么把这几十车的东西弄进去,这宅子实在太小了,我家的池塘都比它大。”
“你们是超品国公府,皇上的第二座行宫,我们拿什么跟你比,有个小角落蜗居就已经不错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语气有点酸的刺上两句。
“牙尖嘴利。”
皇上的确常落脚卫国公府,一年数回,因此外界常戏称卫国公府是皇上的行宫,不过也为了让皇上住得好,里里外外做了一番修整,在不超出规制的范围修到尽善尽美,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假山水池应有尽有。
“牙尖嘴利也没用,你皮厚,咬不动。”她摇头叹气,故作势弱。
“哼!敢暗暗讽刺我,胆儿肥了。”他是懒得计较,不然先拿这只小猴子开刀。
说起来也是奇怪,从京城到边城,这小子没少吃一顿,而且还顿顿补品伺候,可是不知是长途远行的疲累,还是身子损坏太过,他长肉的速度着实叫人忧心,到如今也只比皮包骨好一点,小脸还是尖尖的,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难怪他哥哥要担心了,十岁的弟弟如同七岁小童,个矮皮皱骨伶仃,让人一看就心疼。
单九净不知道皇甫天绝在想什么,一甩头嘻嘻哈哈的跑上台阶,一脚跨在门内,一脚踩在门槛上,大有“我是山大王”的喜感。
“让你的人卸货吧!粮食、干货放一进院,绸缎、药材、皮毛、香料等放二进院,金银财宝当然放三进院,我自个儿看管着。”
“放得下吗?”他嘲讽。
她面上一红,有些不确定,“先放了再说,见有空屋就搬进去,若是放不下了便往廊下堆,再不济搁院子里。”
“好安排。”他取笑。
单九净双手一授腰,十足小管家婆的姿态,“皇甫哥哥别在一旁看热闹,等把东西卸下来后,那些杂草野树清一清,曜干了当柴火用,还有我要挖一个地窖,你得帮我。”
“连我都使唤上了?”这小家伙胆子比天大,不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和他很合,简直是小时候的他。
她嘴甜的一捧,“那是皇甫哥哥疼我,小九记在心里。”
“呿!就你心眼多,以后敢再算计我,小心我挥下你脑袋瓜子。”他指的是一路剿匪之事,他半点甜头也没捞着,倒是砍了不少人,好处全落在单九净头上。
*
皇甫天绝口头上数落到不行,好像很嫌弃似的,可是一转身便嘴角扬高,吩咐一百五十人卸货、一百五十人除草砍树、两百人挖土造窖。
说实在的,让他们做这些活计真有点大才小用,委屈了这些上得了沙场,下得了杀贼的府兵,他们拿的是刀剑而不是斧头、锄头。
若是国公爷在此,肯定会大骂几句败家子,拿起红缨长枪追打儿子,父子俩大战三百回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精疲力尽,两人都倒下为止。
不过人多就是好,做什么都快,几十辆马车的货物不到一个时辰就卸完了,还整齐排放在屋子里,真有放不下的就堆在院子里,临时搭了棚子遮挡风沙雨雪。
等第一颗星子刚刚升起,地窖已具雏形,他们还多挖了三个密室,只要装上暗门就行,把单九净乐得笑露八颗牙,直呼这些府兵真上道。
人家出力为她干活,她也不好太亏待人,找了间饭馆蒸上两、三千颗大馒头,一人四、五颗巴掌大的馒头总管饱,再切上庄子带来的腊肉和青葱炒一大盆,燻鸭、燻鸡蒸熟了也是一道菜,煮一大锅豆腐蛋花汤。
事急从简,初来乍到她也不晓得上哪买菜,手边亦无得用的人手,先将就吧!等她把边城四周模熟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番大作为,看似贫瘠的西北其实潜藏着丰富资源,只是这年代的人不知道,把日子越过越穷。
真正的宝在山上、在地下、在无穷无尽的知识里,她比别人占便宜的是多读十多年的书,她由书本中、网路里知晓更多的事,这些都能用在生活上。
单九净忙完了,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跟皇甫天绝说话,“哥哥说城东有个军备区,你的人可以暂时借住那边的营区,在内城比较安稳。”城外常会遇上蛮族打游击,二、三十人一波抢了就跑,等巡逻队到了人早就跑远了,根本追不上。
“嗯!留五十人在这边守着,其他人过去。”这间破宅子太逼仄,连个园子也没有,院子小得走两步就碰壁,皇甫天绝是真嫌弃,住惯了宽敞又大气的卫国公府,这个三进院他看不上。
“他们睡哪里呀!”单九净看了看堆满东西的屋子,一瞬间愣住了,她好像,似乎……问错问题了,她连自己要睡哪都不知道。
“你该想想的是我们住哪儿,人太贪心没啥好下场。”他勾唇嘲笑,一副“大爷就是要吃你的、住你的,不把大爷安排妥妥当当,大爷压死你”的张狂样。
“这……”她真的头大了,真请了尊佛来自找苦吃。
第三章 同居生活(2)
目光焦急地来回梭巡,蓦地,她笑了。
“皇甫哥哥,那边刚除好草的空地正好搭帐篷,等地窖里的土夯实了,能搁东西了,我便把些粮食干货移进去,空出来的屋子让几位哥哥们入住。”她说得无比诚恳,几乎带了点谄媚,没办法,求人时腰杆子要放低。
“小九,你脑子倒是转得快,连这点也用上了。”皇甫天绝听得好笑,倒是不反对。
“如果你能在离开前再帮我盖上一间两层楼的屋子,那我真要感激不尽了。”她指指地窖上方空了的一块地。
他嗤笑,“小九呀小九,莫非你是守财奴投胎,非要自己守着金山银山才安心?”
单九净却是一本正经,“这是其一,在我的屋子下方造一楼梯,方便我上下,另外我希望挖一条地道直通城外……”
闻言,皇甫天绝面上的冷笑一凝,多了寒肃。
“有备无患嘛,但愿我待在健康城的时日不会用上。”没人能料得到万一,她这人比较惜命,未雨绸缪。
皇甫天绝俊美的脸庞微微浮起一抹浅笑,“别人说我像妖孽,如今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不过……当地道真有用上的一天,你以为你大哥还有命在吗?”
城破百姓亡,血狼军身先士卒,他们岂会弃城逃生,唯有一死以护身后的百姓。
“凡事没有绝对,也许我哥福大命大,还能等到我去救他……不然你当我贪生怕死吧!”人,不能自绝生路,留一条退路有什么不好。
皇甫天绝目中闪了闪幽光,“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没人想要死。我会在边城多待一段时日,看看北方的蛮人有多凶残。”
“你不走了?”她瞬间愁容满面。
“不走了。”才刚到就赶人,真是过河拆桥。
单九净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可养不起五百人。”
他一听,气笑了,对着单九净额头一弹指,“好呀!把我的人利用完就想一脚踢开,你真对得起我。”
“人太多……”会把她吃穷。
“那些马车起码三成装的是粮食,吃到明年开春还有剩余……”他算过了,绝对够用。
“什么,你要待到明年开春?”呜!她错了,不该贪一时之便引狼入室,她悔之晚矣!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很不满?”他冷冷扬唇。
“可是开春后我要买人、买地,这些粮食最多撑到秋收,要是京城那边的庄子没送粮来,我就要挨饿了……”她不确定边城的粮食种不种得起来,必须囤粮以防意外。
看她可怜兮兮又一脸惶恐的样子,气到脑门发热的皇甫天绝又瞬间冷静下来,他发现一遇到小九,他就有被吃定的感觉。
“不许哭丧着脸,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小鬼发愁,我让人从江南米乡运一万石米来,养不肥你我不姓皇甫。”
啊!好像玩大了,她会不会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