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易瘦体质,怎么吃都不胖,他要改姓什么。单九净不厚道的在心底笑开了。
*
西北的风,真冷。
时节由十一月进入十二月初,绵绵不断的小雪下了十来天,雪不大,太阳一出就化了,还不到两寸高,就是烦人。
皇甫天绝的府兵实在太好用了,简直是全才,不到十天功夫打好地基、砌好墙、上梁、铺瓦、粉刷、上漆,同样的屋子盖了两间,一间在隔壁,嫌地小的世子爷把毗邻五户人家的屋子出三倍价钱给买了,旧屋拆除盖新屋,还弄了个他不甚满意的花园和池塘。
他还是嫌逼仄,小得没法伸腿,可是在单九净看来太宽阔了,几乎有忠勇侯府一半大。
不过她太怕冷了,穿上厚厚的衣物仍冷得发颤,死也不肯踏出烧地龙和火墙的屋子,她担心冻成人形冰柱。
原本单七鹤要接妹妹到军营同住,他准备了一间单人的石头屋给她独住,可是一看她一出屋面色便发青,加上屋内的地龙十分暖和,宠妹如命的他舍不得妹妹受苦,便改了主意趁着皇甫天绝还在边城这段时日,让她住在城里的宅子里,等天气转暖了再搬进营区。
单九净觉得这个安排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甫天绝,如果这个人不住家里就更好了,这样她就能避免每天被他吵……
“小九,你这只乌龟要龟缩到什么时候?你当你是小姑娘,躲在绣阁里穿针绣花不成……”没有理由的,皇甫天绝特别爱闹单九净,凡事少了他总觉得没什么趣事,非把人拉出来陪自己。
“我冬眠了,明年请早。”没听见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吗?这些人都疯了,零下的气温还在屋外疯跑。
“雪停了,出来。”他低喊。
“不要。”她有骨气,该反抗的时候定反抗。
“我不接受不要。”单家的孩子不能娇惯,以后还得习武,走上武将之路。相处多时,单九净还是太瘦小了,西北苦寒,怎么也养不胖,且她为求方便,并未换回女童装扮,没想太多的皇甫天绝还是把她当男孩看待,从未发觉自己搞错了。
“皇甫哥哥,我太瘦了,没有肉能御寒,我会冻死。”
“不会,有我在。”跟瘦不瘦有什么关系,街上一群孩子在滑冰,就小九矜贵,人太懒散找借口推拖。
你又不是太阳公公,能给我温暖。
单九净在心里嫌弃,“我睡了,养膘,不想害皇甫哥哥改姓。”
他一窒,面色微沉,“小九,要我亲自去抓你吗?”
小小身子僵了一下,翻过身用棉被盖住头,声音闷闷地说:“慢走,不送,小心路滑。”
皇甫天绝抬头望天,再勉强地压下火气,打他会走路开始,还没人敢对他说“不”!
玉指修长,美若羊脂白玉,他轻轻一扬掌,手心向外一送内劲,一阵无形的冷风悄然而至,砰地一声,一扇门被劈开。
“咦!好大的风……”该叫陈叔修修门,修得牢固些。
“小九,起床。”
一道背光的身影立于门口,冷风一阵一阵的吹入。
“呼!好冷,快关门,我要结冰了……”天呀!这是什么鬼天气,有零下十度吧!叫人怎么活?
其实没她想像中的冷,约零下一、两度而已,下了雪反而不冷,是她在暖和的屋里待久了,两边的温差大,她才觉得屋外超冷,冰雪怪物等着吃掉她。
“等结了冰我把你放在火上烤,哥哥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人肉。”皇甫天绝大步往前走,将卷在被子里的小人儿连人带被的往肩上一扛。
“啊——皇甫哥哥,你要干什么……”哇!一张口就吃到冷风,嘴唇和喉咙都快冻住了。
“上山打猎。”
天气一冷,她脑子也僵硬了,说了一句傻话,“健康城内没有山,放我回去爬枕头山。”
“城外有。”小九变傻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一顿,把颈子往里缩,“太冷。”
“我打下的猎物皮毛都给你如何,够你做几件御寒的衣物和毡帽。”老躲在屋里像什么样,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只会越来越冷,难道他都要不出门吗?
“真的?”她有些心动,两眼睁得圆溜溜,活似那雪兔的眼,清澄娇憨,带点不解人事的傻气。
没在这么寒冷的北方待过,单九净在各方面都显得迟缓些,反应慢,动作慢,就像冬眠中刚被找出的小熊,还有点神智不清,不知道春天到底来了没。
可是就这憨头憨脑的样子惹人怜爱,让向来不与人亲近,斜眼睨人的皇甫天绝目光一柔,想养在身边当“宠物”,给她穿上一身毛茸茸的衣物,揉揉她的头。
“当我的眼界和你一样狭隘,几件皮毛就能放在眼里。”敢怀疑他的话,该打。
隔着被子,皇甫天绝不轻不重的往肩上的人拍打一下,年仅十五的他还是好玩的年纪,丝毫不知一掌打在人家小姑娘的臀上,怔了一下的单九净面上潮红,恼怒地猛踢瘦竹般的小脚,可惜那点力气像在搔痒似,习武多年的皇甫天绝根本感受不到,只叫她别乱动,摔了别喊疼。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当她是米袋吗?扛着走毫不费力,她也要面子行不行。
“你确定?”他的话语中带点笑意。
年纪大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连自己弟弟都不太理会的皇甫天绝不知为何特别看单九净顺眼,不逗弄两下就不舒坦,小小欺压一下,看她小嘴微蹶的气恼样就想笑,偏偏她又无力抵抗,任他摆布,看得他打心底开心。
“非常确定。”裹着棉被的她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就是冷,小脸冻得两腮发红,很有喜感。
“好,站稳了。”皇甫天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当然要站稳,不然跌倒了多冷……啊——好冰、好冰,我没穿鞋……”脚一碰地,冷意从脚底直穿脑门,被冻得哇哇大叫的单九净反应可快了,小猫似地往身后的少年身上爬,半挂半抱的缠在他身上。
两人一个只觉好笑,一个惊慌不已,全然没意识到男女之别,皇甫天绝把小九儿当小弟看待,玩得顺手,暂时没打算放过;单九净视皇甫天绝为工具人,好使唤又耐用,还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土豪,跟在他身边能捡漏,喂饱小荷包。
真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自以为精明的傻蛋,各取所需又臭味相投。
“小九,难看。”活像猴子攀树,死捉不放。
“抱我,我冷。”这人真坏,明知她光着脚丫子还故意放她下来,她记他小本子。
皇甫天绝笑着将人提高,“还冬不冬眠呀?”
“该冬眠时就冬眠,人不能和天气对抗……”她节操比天高,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嗯!你说什么?”他作势要将她往雪融处一丢。
喝!什么节操、什么骨气,一下全吓走了,单九净忘了自己前世年纪已二十有七“高龄”,连忙抱紧俊少年颈项,“我说人又不是熊,干么冬眠,太颓废了。”
“然后呢?”看着在头边蹭呀蹭的小脑袋,他心情愉悦的改提为抱,若是皇甫家的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肯定吓到跌坐在地,反常、反常、太反常了,天要变了。
单九净挤出皱巴巴的笑脸,小嘴抹了蜜地直捧他,“打猎去,我给皇甫哥哥提箭袋,你左打猛虎右杀狼,一脚踢碎蛟龙头盖骨,再给小九割几只熊掌,咱们去大开杀戒,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网打尽。”
嘴角一弯,他装严肃,“还大开杀戒呢!你就两只手,能提多少猎物,一只小羔羊就能压得你爬不起来。”
说到小羔羊,厨房那边传来羊的叫声,单九净有点纳闷,哪来的羊,她不记得家里有养羊。
“你哥让人从军营给你送来的,他们去巡防时在黑水河边捉了十几只,让你炖羊肉汤吃,补补身。”
“嗯!哥哥疼我。”有热汤喝了,还能大口吃肉,老吃腌肉、燻鸡都快吃腻了,越到年节菜蔬少得叫人绝望,她觉得自己都快像块燻肉了,挂在檐下风干。
“我不疼你?”皇甫天绝有较劲意味。
“疼,可是若能让我穿上鞋子那就更好了。”她露出渴望的眼神,眨巴眨巴的卖萌,仗着孩子幼小身躯卖萌太可耻,可她别无他法。
“少装出一副可怜相,好像我虐待你似,哥哥我是正人君子。”一说完,他抱着人往屋里走。
嗟!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是小人得志。
被摆到椅子上,心里刚碎完一口的单九净忽地惊住了,两眼睁得又大又圆,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他……他在做什么?
“脚真小。”还没他手掌心大。
“皇……皇甫哥哥,我自己来,你别费心……”她惊到结巴,差点咬到舌头。
“别动。”他一喝。
“我没动。”她都快哭了,脚在人家手上,她真的一动也不敢乱动,万一他凶性大发,像扭断土匪脖子一样将她脚踝折了,那才叫痛。
可是看他像变态一般地在她玉白小脚上模来模去,又轻轻地帮她穿上缝了好几层细布的兔毛边短靴,她心中很惊惶,让皇上的小舅子跪在脚边给她穿鞋会不会被雷劈呀!
哎呀!心慌慌。
第四章 发现神奇山谷(1)
“……羊……羊……那是羊?”经过厨房外头,单九净又惊又喜的睁大眼,指着刚被放血的母羊。
皇甫天绝没好气地将人夹在腋下,因为单九净,他们已耽误了很久,“我知道那是羊,用不着大惊小怪。”
“绵、绵羊……”天呀!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心声了,给她送来保暖之物。
皇甫天绝翻个白眼,夹着人又要走,脏兮兮又臭烘烘,还一股羊臊味,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得病。
“等等、等等,皇甫哥哥你等一下,我和陈婶说句话。”好东西在眼前怎么能错过,暖呼呼的羊毛呀!
“长话短说。”他把人放下,显得不耐烦。
“嗯!很快的,一下下就好。”她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很短的距离,一溜烟掉头往死羊那头跑去,小身影倒是跑得很快。
单九净跑到了陈婶身旁,笑咪咪地问:“陈婶,你羊毛要卖吗?”
陈婶一愣,“卖什么卖,这东西没人要。”
“那你怎么处理?”单九净以为是因为边城养羊的人多,羊毛不值钱,所以没有人卖。陈娇好笑地回答,“丢掉。”
“什么?”单九净瞪大眼睛,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么好用的羊毛居然丢弃,他们不晓得大有用处吗?制作羊毛线、羊毛毯、羊毛衫……全是商机,都是银子呀!
“小九,说完了没?”
皇甫天绝不快的一喊,身子往上一跳的单九净连忙回应。
“来了。”她嚷了声,然后又叮瞩陈婶羊毛不要丢弃,洗干净再用水煮过,晾晒在干净的竹竿上,打完猎回来她有大用。
她边走边想着,既然边城还没有人利用羊毛制作衣物,她倒是可以发展这个产业,找个中人大量收购羊毛,再弄个羊毛作坊,大肆推广羊毛制品的好处,百姓们一用就知道好,何愁财源不滚滚而来。
她越想越开心,到了皇甫天绝面前时,她满脸的笑意。
皇甫天绝看她这样就想闹她,“人小话多。”
额头被弹了一下,不敢咬回去的单九净自认倒楣的揉揉痛处,和不讲理的人硬杠吃亏的是自己,她迅速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要去哪里打猎?”
“城外。”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废话,不在城外难道城内有老虎可打?单九净月复诽了一句。
然而她也没再追问,皇甫天绝拉着她走出后门,将人拎上马,随后跨上马,驱马前行,早已候在门外的随行府兵也迅速跟上。
单九净个头小,坐在前头,被宽大的披风一遮根本瞧不见人,她从快让她窒息的披风中钻出头,但是迎面而来的冷风打得她脸疼,赶紧又拉起一角披风遮脸。
见状的皇甫天绝说了一句,“娇气。”
“我不娇气,是皮没你们厚,我的是水做的,你们是牛皮。”她反驳道。
“敢说我皮厚?看来我刚才那几下打得不够重。”
单九净淘气地把披风拉得死紧,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小脸,“要不我们比比谁的皮女敕。”
皇甫天绝养尊处优,吃穿用度处处精致,有人伺候,自是细皮女敕肉,宛如白玉,可是北方的风沙真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不时往外跑的他,光洁面皮多了风霜,和一丝丝暗沉的晒色,与足不出户的小丫头一比,立见高下。
单九净是饿瘦的,并非失生面黄肌瘦,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肉没长出多少,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肌肤白里透红,水豆腐一般吹弹可破。
“小娃儿幼稚。”又不是姑娘,这有什么好比较,他不屑。
单九净不服气地反驳,“你也没多大。”姊姊我二十七了,小屁孩。
“我十五了,比你大。”他眼露“赢一回”的得意。
她一噎,脸上有着不得不同意的委屈,“我十岁了,也不小了。”
唉!吃亏在身体上,与实际年纪不符。
“真看不出来。”他取笑她个头小。
“……”生气!
低头看见一双瞪得圆滚滚的明亮大眼,皇甫天绝哈哈大笑,“小九,多吃一点,以后就会和你哥哥一样高了。”
单七鹤个子略矮了皇甫天绝一个手指高,但两个人都年少,会再长高,还无法确定谁高谁矮,不过皇甫天绝自是不肯认为自己有抬头仰望的一日,只有他俯视别人的分儿。
她长那么高干什么,女山魈吗?
不满他踩她痛脚,换她提他不想说的事,“皇甫哥哥,你什么时候要改姓?”
“坐稳了。”对于令人不快的话,皇甫天绝置若罔闻,马鞭一抽,冲出城门,往城外的雁归山而去。
“皇甫哥哥,你还没回答,姓单也不错,你看我和哥哥多善解人意,得人喜欢。”
皇甫天绝受不了了,换个方式堵她嘴,“……我捉只雪貂给你玩。”
好吧!她被收买了。
单九净向来喜欢雪貂、蜜袋噩等等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她穿越前,许多动物是保育类不可饲养,就算是可以饲养的,她当护理师要排班,也没法照顾,因此从没养过。
毕竟养了宠物就要负责任,那也是一条生命,不能想到时揉揉抱抱,一忙起来又抛诸脑后,动物比人敏感,也会伤心。
“小九,你还要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弄到手。”冬天猎物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就是要眼明手快,往深山走。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皮厚,毛多的。”
这话一说出口,皇甫天绝意会地笑出声,“有那么冷吗?瞧你得穿一身毛皮才出得了门。”
“是真冷,才刚入冬就冷得我直打寒颤,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活呀!”一想到还会更冷,她不由得想念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