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不会画画的日暖,也被这些颜色魅惑,看得目不转睛,恨不得各装一个小瓶子回去珍藏。
第十二章 三房意外突生(2)
乐不染一样样敲碎、磨粉、细筛、漂清、冲洗、静置、分离、烘干,才能形成第一道颜色,这样周而复始,才能得到由深至浅分离出来的四道颜色。
做颜料既花心思又费力气,乐不染却浑然不觉得累,沉静如岁月,这一埋首便是四个时辰过去。
县城因为靠着北边,冬天来得早,没两日便下起雪来,恍如盐粒子的雪纷纷扬扬,从下午开始,一直到第二天都不见停。
因为腊月不娶,正月不嫁的习俗,她和连彼岸的好日子只能挑在仲春二月,连彼岸觉得时间太久,可眼下都十一月了,他也无能为力。
连彼岸没奈何,且淞州府的灾情也不能等,他离去的那个夜晚,在乐不染的案桌上放了一染盛开的芍药,乐不染追了出去,却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影。
腊月这天,乐不染收到连彼岸寄来的信,信封上用遒逸婉丽的馆阁体写着她的名字,拆开信封,纸上只有一行字——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日不见如隔三月,到三秋,再到三岁,期盼与她见面的焦急心情,可以想见思念的煎熬。
他的字筋力有度,气派雍容,又带着股金钩铁划扑眼而来,看起来非常的舒服,乐不染把信看了又看,贴着胸口,彷佛感受文字间的温度和他的思念之情。
空气静默的没有一丝声音,在这安静到极致的寂然里,乐不染彷佛听到了一点什么声响。
扑通、扑通。
那不是她的心跳声,是连彼岸的。
他思念的心声。
她用银簪挑了灯芯,摊开笔墨宣纸,开始写回信。
待写了一张纸,总觉得不满意,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写在信纸上的日常吧,皱着眉把纸揉成团,扔到一边。
一封信,她翻来覆去的写了小半个时辰,又扔了,最后,她拿来宣纸画笔和颜料画了一小长幅条的山禽腊梅图,落款是一首五言绝句——
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
终于觉得可以,待墨汁干透,封了信,让日暖帮她寄出去。
都说瑞雪庆丰年,一场大雪下到年关。
下雪的天气虽然恶劣,却不冷,真正冷的是雪融的时候,人只要随便往外面一站,不出片刻,就冷得连骨缝里都冒寒气。
对乐不染来说,这一年是丰收年,光是粮食的收益就超过万两,果子的收益也有千两之多,至于马铃薯和玉米她没想要卖,让人悉数收进地窖作为种子,来年便可以开始大肆的种植,那时的收成会更多,银子也会滚滚而来。
另外,她送了两幅彩墨画到如海居,老板还没摊开之前直嘀咕她不够意思,都多久了才送来两幅丹青,之前的两幅小画生吃都不够等等等等等。
等画作摊开后,他直接拦着乐不染不让走了,“这样的芙蓉锦鸡图老夫从来没见过,锦鸡毛色鲜亮,眼神睨人,还有这幅工笔画,这色彩……好姑女乃女乃,求求您可否让我见放翁老人家一面,目睹他老人家的风采?”
乐不染被缠得无法,只好答应再给两幅书法和条画,老板才放她走人。
她不知道,如今县里那些个达官雅士和文人书生对这不知来历,技艺极精,却画作很少,少到一出现便引人争购的画师有多火爆和追捧。
包别提她引领先驱的彩墨画为委靡的画坛注入一股清新的气息,缔造了崭新的风格,在画坛留下重墨浓彩的一笔。这是后话了。
现在老板担心的是,等他推出这两幅叫彩墨画的画作……如海居的大门不知道会不会被挤破?
乐不染很快乐的捧着几乎是巨款的银子,准备回家过年了。
十一月中旬,她便往柴家送了年礼,衣料、布疋、药材、还有一整条的大火腿,一扇猪肉,庄子里的庄头还有个农们也收到了五斤的白米,三斤肉、鸡鸭各一只,活鱼一条,鸡蛋十个,还有一疋上好的布料。
已经开始放年假的乐浅昙不用去上学,乐不染便带着他这小劳力去了东市,买了不少年货,还专挑他爱吃的东西买,一点也不手软。
“先生说我今年不错,明年就可以参加童试,我想去试试。”他脸上有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魄。
“你可以的,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咱们家的顶梁柱,以后你就要立起来,努力过了童试,比什么都强。”
“我会记住姊姊的教导。”他一定要好好的努力学习,才不会辜负家人对他的期望。
小除夕这天,乐不染又提前发放了年终的赏钱,对日暖还特意赏了她一根玉簪子和两身新衣裳,让她回去和家人团聚,一起守岁过年。
日暖收下东西,给乐不染磕了头,却道:“小姐身边就日暖一个人侍候,奴婢要是回去,小姐怎么办?”
乐不染笑得暖心,她的付出这丫头都看在眼底,记在心底。“让你回去,一来是让你回去和大家吃团圆饭,二来,是让你问问你大哥和妹妹年后愿不愿意一起陪我到京城,要是他们同意,开工日就一起过来。”
日暖不敢置信的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身边只有日暖一人,实在不够,她思忖着,女乃娘那边也不差素问一个,干脆让他们到自己这里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奴婢马上回去,得了讯立刻来回禀小姐。”一直以来,他们兄妹仨的月例都是由小姐这里出的,能过来侍候小姐,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日暖这边乐陶陶的出了乐家的门。
只是,她这边出了门,正房那边却有消息传回来,乐启钊出事了!
乐启钊趁着小年到处去拜访货商,试着想从旧识那里批些过季布料过来,赚点小钱,却被马车给撞断了腿。
来传话的人说因为连日大雪,路面湿滑,又年关近,街市出出入入的马车忙碌,大家都急,互相抢了道,他被惊慌的马匹狠狠踩了两脚,摔出去的时候又被松动的大雪覆盖了个满头满面,被抬回来时全身是血,人也几乎冻成了冰棍子!
乐家立刻就炸了,连忙请大夫来,结果大夫说了,人是救的回来,只是这腿是废定了!
乐不染赶到父母的院子时,一屋子的人不知在说什么,还发出争执的声音。
她一进来就发现很难得的,甚少看见的龙父乐伯畲、乐林氏,二、四房的人都在,而大房只有一个程氏。
她喊了声爷女乃,长辈,便径自进了内间。
杨氏的床上躺着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透着青灰的乐启钊。
“姊。”乐浅昙听到动静回过头,眼睛立刻红了。
乐不染立刻去拉住弟弟的手,轻拍他的手,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问向乐启钊,“爹,您的腿怎么样?”
乐启钊虽然醒着,但他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虚弱的说:“废……了……”
杨氏边哭边说:“大夫看过,说你爹的腿即便好了,也要调养,要是没调养好,恐怕以后不良于行。”
“只要人还在,花钱是小事。”乐不染的眼落在乐启钊那层层包裹着布条,却还渗着血水的伤腿。“那撞了爹的马车主人呢?可来打过招呼?”
“兵荒马乱的,闯了祸早就跑了,要不是乡里乡亲帮忙,你爹可能就埋在雪地里没人管了。”杨氏气得双眼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