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刚落,侍花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走进来,杨氏连忙去接过来给乐启钊喂药。
乐启钊沉默的喝了药便睡下,气氛刚缓和些,就听见程氏身边的大丫头来喊人,要三房的人到正房去,说有事商量。
“你和侍花留在这里照看爹,我陪娘过去。”乐不染说道。
“只有姊姊和娘,你们可以吗?”乐浅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商量?哪次家里的事是真的有商有量的?还不都是爷女乃一声令下,他们三房的人照办?
“沉住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我知道了。”看见姊姊那能安定人心的眼神,乐浅昙彷佛心底有了底气,重重的颔首。
乐不染扶着杨氏去了前头的正房。
罢走进正房就听到程氏尖锐的声音,“娘,虽然说长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可三叔那模样,得烧多少银子才调养的起来?您要咱们拿钱,好歹给个数,要是这数用完了,还要无止境的掏吗?说出去捅破天也没这道理!”
“娘,大嫂考虑的极是。”是四房的声音。
“闭嘴!”乐林氏喝斥,“喊什么喊,了不起这钱公中出就是了。”
“娘!”程氏没想到婆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乐不染陪着杨氏走进来,正房里只有乐伯畲夫妻、程氏和二、四房两家子,至于那位大
伯,忙着处理公务,怕是没空理会这些家事。
众人的脸上都极其难看。
乐不染被乐林氏的话给惊了下,不过随即明白过来,无论如何,她爹毕竟是乐林氏生的,再不待见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程氏不吭声了,可二房的乐启天说话了,“娘,给弟弟治伤是应该的,只是咱们也该讨论个章程来,弟弟这腿骨只怕没有百两银子能好全吗?”
瞧,这会说话的人就是这样,把好话先说了,兄弟情深,可真正的意思在后头,要是公中这回把银子掏出来,可乐启钊还没好全,继续的花费谁出?公中吗?
乐伯畲夫妻对看了一眼。
要出这笔钱,夫妻俩也是心疼的,可再怎么心疼,老三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何况,平日的偏心,已经很招人闲话了,大儿子在当官,最要紧的是名声,可不能替他脸上抹灰,为此,总要顾忌着些。
“儿子的爹,你说该怎么办?”乐林氏把烫手山芋丢给乐伯畲。
乐伯畲转着手上的扳指,看了眼众人,沉吟后才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家中这些年只出不进,小子们虽然读的是家塾,可笔墨束修就不知花了多少,更何况布庄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家里这么多口人要吃饭,这些都是不能省的。”
其实最花银子的是老大想往上爬,那不知又要烧掉多少银子?如今新帝登基,对捐官一事感冒得紧,上行下效,那些个卖官鬻爵的也收紧了风口,要撬开这口子,更不容易。
所谓官商一家,乐伯畲做生意一辈子,对官府的动静就像出远门要看天气一样,总得瞧好了,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乐伯畲说到这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只是屋里一片静寂,没有人要接话。
按理,杨氏是要出来接话的,可惜她想开口的时候,乐不染在她的手心里捏了捏。
杨氏意会的闭紧了唇。
乐林氏可不乐意了。“老三媳妇,你也说说该怎么着,受伤的可是你夫君,要不是你这个贪财的女人逼着老三去找活儿,他也不会被车撞了,都说妻贤祸事少,你这不贤不肖的搅家精!”
第十三章 年节时分家(1)
因为头胎夭折,之后生的是女儿,无论杨氏如何孝顺恭敬,都得不到好脸色,每每见到的都是冷脸和训斥,她抖着唇,怯怯的看着乐林氏威逼的眼神,又看着女儿从容的神情,鼓起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
“娘,要不尽嫌夫君做得不好,免了他掌柜的职责,他用得着赶在年关到处奔波,想多少谋些活路来吗?”
乐林氏不干了,眼神可怕的盯着杨氏。“你放屁,我们乐家到底是哪里缺你吃少你穿了,你这黑心烂肺的贱蹄子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看我怎么收拾你!”
乐不染对乐林氏的谩骂实在忍无可忍,看见她上前想刮自己娘亲耳光,连忙上前一步,抢先开口。
“老太太,您凭良心说,这十几年由我爹管着的布庄月收也有几百两银子吧,一年下来上十几万两银子跑不掉,可我们三房吃的是最差的,住的房子是最小的,有时月钱还拿不到,这让孙女忍不住要问,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都上哪去了?”
乐林氏和程氏对看一眼,神情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扭头又去看自家老头子。
“染丫头,你一个大归的姑女乃女乃,家里的事不要管太多了。”她的脸色冷淡,但眉眼间出的气度让乐伯畲愕然。
凭着良心说,乐伯畲是没怎么关注过这孙女的。
说到底,那是将来要嫁出去的,被休回来,也已经不是乐家的人,是外人,让她在家里备嫁,看的是那未来孙婿的面子。
中议大夫在权贵满街跑的京城算不了什么,可对大儿子来讲,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另外,他的家世身分都不是一个商户得罪的起的。
“老太爷,我是个出嫁女,还除了籍,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分,只是我爹的伤无论如何是得治的,说难听点,将来您百年之后分了家,我大伯、二伯、四叔也不会乐意养着我爹吧?”
乐不染的话让乐伯畲陷入沉思,这孙女似乎变了很多。
“爹,我是家里的老幺,大哥、二哥都还在,怎么可能是我养三哥一家?”四房最快跳出来撇清。
乐伯畲虽然不喜小儿子的自私自利,可又觉得小儿子讲的有些道理。
老二乐启天皱眉,目光落到乐伯畲身上,他爹这什么意思?还没想透,胳肢窝最软的那块肉突然传来剧痛,回过头去,是周氏朝着他挤眉弄眼,还捏了捏拳头——你要敢应下,回去就死定了!
“爹,我院子里十几口人要养,不是儿子不念兄弟情,是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老三,这些都不顾了。”
很好,两个兄弟都切割了,那老大呢?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想的?”所有的眼光都落到程氏脸上了。
程氏也不客气,“爹,这种事媳妇是不好越俎代庖的,可老爷不在家,这件事就由媳妇作主了,媳妇也有自己的家,将来还要奉养您和娘,您也知道老爷一个月就那点俸禄,媳妇时不时都还要来向您二老伸手了,实在不是媳妇不近人情,我们哪养得起三叔一家这么多口人。”
别的不说,杨氏、乐不染在她眼里就是外人,乐浅昙嘛,年岁还小,将来是龙是虫也不知道,更何况都懂事的年纪了,就算不差那一口饭,又何必白白替人家养儿子?
程氏的话让乐林氏和乐伯畲互看一眼,这是不愿意啊。“老大媳妇你就说吧,老三这事要怎么办?”
“爹,看您说的,这家里虽然是媳妇管着中馈的,可媳妇的手头可没有染姐儿宽松,瞧她回来的这些时日,往三房添置了多少好东西,别说我们这些伯婶想分杯羹,就连口汤都没得喝,要我说,公中、兄弟的钱都不用出了,大家都是苦哈哈的,三叔是染姐儿的爹是吧,就让她摊分些三叔的医药费,尽尽孝道也没什么不对。”
老人的眼神刷刷地把乐不染彻头彻尾打量了一遍。
她这些日子净往三房搬东西,程氏和乐林氏可都看在眼里,只是闷不作声,原来等着时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