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大概查到了淑妃妹妹落红的原因。”裴娴妃道。
“太医都不敢确定,你这就查出来了?”昊帝狐疑地看着她,“切勿胡乱猜测。”
“臣妾自永泠郡主那里取回了一件东西。”裴娴妃将手中的匣子递给澹台浚,“公子可否替本宫将盒盖打开?”
这匣子虽大,捧着却并不沉重。澹台浚迟疑不语,终于开启匣盖,却见里面躺着一件轻袄。
这袄颇有些眼熟……
“公子还认得吧?”裴娴妃道:“彩均坊做的鹅绒袄。”
“你手里为何会有彩均坊的袄?”昊帝抢先发问道。
“这是永泠郡主的,”裴娴妃答道:“皇上还记得,当日永泠郡主被贼人掳去,身上穿着的就是此袄。”
昊帝恍悟,“那为何这东西会在你这里?”
“永泠郡主回府后,发现这袄沾了染料便送去清洗,然而清洗之中不慎绽了线,这袄里边的绒便露了出来,”裴娴妃道:“皇上,您猜如何?谁也没料到,鹅绒之中竟藏有无数细小的麝香珠!”
澹台浚脑中嗡的一声,像有什么炸开了似的。原来,机关就设在这里……
“袄中怎会含藏此物?”昊帝震惊。
“想来,是有人要害妃妹妹的龙胎,便在祆中藏了此物,然而被永泠郡主借去了,又无意中暴露了。”裴娴妃一副痛心的表情,“皇上,此事须得严査!淑妃妹妹怀孕以来,衣物皆由彩均坊打理,虽然董大小姐是澹台公子的未婚妻,可也不得不查啊!”
昊帝转身,直盯着澹台浚。
“陛下,”澹台浚道:“慕妍没道理害娘娘,她亲近讨好还来不及,岂会做这种匪夷所思之事?”
“不论是与非,还请董大小姐入宫说明为好,”裴娴妃道:“总得查一查才心安。”
“查!”昊帝厉声道:“来人,传彩均坊主事之人入宫!”
澹台浚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什么,这一刻,他连对策都思索不及,脑中从来不曾如此刻这般迟钝,对一切无能为力。
第十七章 不过一颗棋子
御花园里已经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了,然而今日偏逢小雨,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毫无半点暖和之感。
澹台浚站在长廊上,静默等宫外传回消息,虽然只是两个时辰,却像过了一世那么长。
“澹台公子。”裴娴妃自御书房出来,笑盈盈地道:“派去的人没那么快回来,随本宫去喝杯茶吧。”
澹台浚瞧着裴娴妃,记得小时候,他觉得裴娴妃美丽又和气,但随着年纪渐长,渐渐明白了这宫廷之中的诸多阴谋,裴娴妃的微笑虽一如既往温和,却让他不寒而栗。
“多谢娘娘,微臣候在这里便好。”他垂眉答道。
“你这孩子也太痴情了些,”裴娴妃忽然叹道:“永泠郡主有什么不好的?娶了她又不吃亏,况且也没不让你娶董家大小姐,永泠郡主不过要做平妻而已,都这般委屈了,你还不肯答应,也太不给北平王府面子了。”
“微臣倒是不太明白娴妃娘娘。”澹台浚却道。
“本宫?”裴娴妃一怔,“不知本宫做了什么事,让公子费解?”
“若微臣做了北平王府的女婿,北平王爷自然会照拂微臣,”澹台浚道:“但王爷一向与娘娘家中交好,假如将来时局扭转,娘娘家中岂不吃了亏?”
“想不到公子真是坦白。”裴娴妃眼里有些意外的神情。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些虚与委蛇能免则免。
“不瞒公子说,”裴娴妃亦直言道:“裴家与北平王府相交多年,彼此盘根错结,也不是公子这桩姻亲就能了断什么的。况且将来公子为郡马,必会再得皇上重用,我们裴家也不会因此畏惧。”
澹台浚心间漏跳了半拍,他发现自己毕竟太年轻,这样深远的关系却未能及时看个透澈。
“所以娘娘就想尽办法撮合微臣的这桩亲事,一则讨了北平王府的喜欢,二则对娘娘家势亦无损害,”澹台苦笑道:“娘娘好心思。”
“没办法,谁让永泠那孩子那般痴恋你。”裴娴妃道:“遂了她的心愿,王爷只会更加帮衬我们裴家。”
呵,亏了他姨母以为,若与北平王府结亲,立后之事,北平王爷便会倒向他们这一方,这算盘,打得满盘皆错。
“公子,本宫劝你也别太执拗,”裴娴妃道:“董大小姐那边也该劝一劝,她一个商贾之女,能与郡主同为平妻已是殊幸,还有什么不满意?再拧下去,吃亏的是她们董家。”
想来,这鹅绒袄中的麝香珠必是裴娴妃搞的鬼吧?
“方才掌事太监已去我姨母宫里査过,彩均坊所制的鹅绒袄并无异样。”澹台浚道:“单只郡主这件出了纰漏,也甚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裴娴妃笑道:“祆已经送来多时,董大小姐也照顾龙胎这么久,有的是时间毁灭证据,总之,这事儿彩均坊月兑不了干系。”
“既然月兑不了干系,彩均坊又是微臣的未婚妻主事,那微臣也只得负连坐之罪。”澹台浚道:“与慕妍一同入狱。”
他说得斩钉截铁,倒让裴娴妃始料不及。
“公子何必豁出命去?”她连忙劝道:“只要答应了这亲事,那件袄,本宫自当替公子处理妥当,保全董大小姐,你何必要闹得两败俱伤?”
他该妥协吗?只怕娶了永泠郡主,余生都要受北平王府掣肘,且以皇上对兄弟宗室的提防,他亦不可能在仕途上再有成就,挂个郡马的头衔,做一颗闲棋冷子,也无法再襄助姨母。
“娘娘觉得,微臣真会为了一个女子执拗至此?”澹台浚冷不防地道。
“公子何意?”裴娴妃蹙眉道。
“若说微臣与北平王府结亲,能助我姨母登上后位,那或许微臣还会应从——”澹台浚道:“可方才听娘娘所,北平王府并不会就此倒戈,而且微臣从此以后在朝中也未必再能有作为,那么微臣又何必答应?”
“你也不替董大小姐着想了?”裴娴妃自以为掐住了他的软肋,“她若担上这谋害皇嗣的罪名,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清者自清,相信皇上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慕妍也没有理由害我姨母,毕竟她与我定了亲,姨母出事,于她有何益处?这一看便知是有人想陷害她。”澹台浚沉声道。
“商人重利轻情,或许她受了何人指使也未必可知,那件袄便是明证,想月兑干净嫌疑,可没那么容易。”裴娴妃轻笑道。
他相信,若以裴娴妃的手段,要一心治死谁,大概易如反掌……他不能冒这个险。
“娘娘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谁都不娶。”他突然道。
“什么?”裴娴妃凝眸。
“若娶了慕妍,是害了她,娶了郡主,又于我姨母无益,”澹台浚道:“我大可谁都不娶!”
“你舍得?”裴娴妃难以置信,“你对董慕妍一往情深……”
“再情深又如何?”澹台浚道:“若左右不得周全,我这一生,宁可不娶!”
“说什么傻话呢?”裴娴妃错愕道:“你澹台家一脉单传,无后便是不孝——”
“纳几个妾,生几个孩子也容易。”澹台浚答道:“妾室不过如女奴,将来若她们被谁设计,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或死,或打发,都容易。”
“你……”裴娴妃被他这话呛得一时无语。
“娘娘,若想要别人答应一些为难之事,好歹给些利诱吧?但像这般走投无路,全无好处,那别人也只能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澹台浚镇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