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像裴家与北平王府这样强势霸道惯了,便只懂得威胁恐吓,然而逼狗入穷巷,只会逼得对方拼死一搏。
“你不过说说气话而已,本宫笃定,你舍不得董大小姐。”裴娴妃咬唇道。
澹台浚冷笑,谁也不知道,前几日他已与她决裂。
彷佛是上天的安排,刻意要保她平安。此时此刻,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宣布退婚,即使昊帝问起,他也可以从容面对。
舍不舍得,从来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在这种处境下从来身不由己。这半年来,爱上她,曾经立志要娶她,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恣意任性了。
有这半年,他已满足。
董慕妍随着禁军统领来到御书房的廊檐下,远远的便看到澹台浚站在那里。
他和裴娴妃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神色凝重。
他双眸余光一瞥,猛然间与她四目相触,然而很快避开了。
有几日没见到他了,他消瘦了许多,距离上回诀别彷佛上辈子的事了……她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然而总会忆起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董慕妍垂下眉,跟随禁军统领入得御书房内,这节骨眼上,她不敢放纵自己的思绪。
“给皇上请安。”她长跪叩首道。
“把娴妃和浚儿唤进来,”昊帝却对掌事太监道:“他俩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了,事情的究竟,也允他们听一听。”
掌事太监领命,没一会儿,便领着裴娴妃与澹台浚前来。
董慕妍俯身长跪,悄悄地瞥了一眼澹台浚的靴,那云纹图样、黑缎厚底,还是她那时怕他的朝靴不舒服,特意替他私下做的,原来,他还穿着。
“县主终于请来了。”裴娴妃笑盈盈地道:“害得本宫与澹台公子久等,方才在长廊上与澹台公子闲话,几度提起县主,倒是出乎本宫的意料。”
“你们俩都说了些什么?”昊帝问道。
“回皇上,臣妾本以为澹台公子与县主生死相依,谁料他方才竟说,若退婚也无妨的。”裴娴妃道。
董慕妍心里咯噔一声,像有什么悄然碎裂。他,真这么说?
呵,他这样说也没错,自从上回双方坦白,两人也算是正式决裂,但由旁人口中道出,却听得她心酸。
女人都是这般矫情吗?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做作……
昊帝凝眉,“浚儿,你真这样说?”
“是。”澹台浚简短地答道。
“所以,皇上也不必为难了,若董家真做了伤及龙嗣之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裴娴妃在一旁得意道。
瞧着裴娴妃这幸灾乐祸的模样,董慕妍哪里听不岀其中的挑拨之意?不论如何,裴娴妃似要逮住了一切机会,让澹台家与董家不快,让淑妃不快。
“敢问娘娘,不知我董家做了何事伤及龙嗣?”董慕妍道:“自淑妃娘娘有孕以来,彩均坊上下皆小心伺候,方才蒙统领带着禁军在坊中搜查,也并无查到异样,还请圣上明鉴。”
“蒙魁,”昊帝对禁军统领道:“你来回话!”
“是,”蒙魁上前一步道:“方才在彩均坊,确实没有查到异物,不过库房里倒有些麝香。”
“这便是了!”裴娴妃即刻道:“淑妃妹妹的鹅绒里便有麝香珠!”
董慕妍凝眸,心中是已猜到是怎么回事,然而却没有慌乱,胸间一片平静。
“禀圣上,”她从容道:“麝香本就是常备之物,彩均坊有此物并不稀奇。”
“不过如此一来,倒难月兑干系了。”昊帝语气稍有缓和,但依然严厉,“淑妃近日不断落红,龙胎恐有不保之象。你一直负责打理妃的衣物,若真出了事,你们董家上下都难逃罪责。”
“臣女怀疑有人想陷害我们董家,陷害彩均坊,请皇上明察。”董慕妍扬声道。
“陷害?”裴娴妃冷笑,“没出事就抢功劳,出了事就是被陷害?县主,做人不能这般便宜吧?”
“回娘娘,”董慕妍却直视对方道:“臣女家的绣坊里有一位关嬷嬷日前中了毒。”她提及“关嬷嬷”三个字,明显可以有出裴娴妃脸色一凛。
“中毒?”昊帝道:“关嬷嬷是何人,你缘何提起此人?”
“禀圣上,这关嬷嬷本是我家一名绣娘,十分擅长缂丝,上次给太后做的凤袍便有一半出自她的手。”董慕妍道。
“哦,”昊帝点头,“这么说,是位能人了?她和此案有何关系?”
“这些日子,北平王府常派人与关嬷嬷往来,”董慕妍答道:“方才,臣女交了一件东西给统领,还请蒙统领代为呈上。”
语毕,蒙魁便让人捧上一件衣袍。
“这……白蟒袍?”昊帝亲自接到手中,细细查看,“是北平王府订制的?”
“圣上英明,一看便知,”董慕妍道:“这确实是北平王府私下找关嬷嬷订做的。”
“关嬷嬷手艺好,她做一件蟒袍也不是什么大事。”昊帝道,
“然而,这件蟒袍尚未完工。”董慕妍继续道:“据关嬷嬷说,这样的袍子,她为北平王爷做过了几件,每次去到北平王府,王府管事都会悄悄带她到一处偏僻的阁楼,那里有几位绣娘,管事每次都叫关嬷嬷给那些绣娘指点技艺。”
“这也没什么奇怪吧,”裴娴妃轻轻一笑,“既然你家那位关嬷嬷手艺好,北平王府叫她去指点一二,亦合情合理。”
“那天她便是在北王府用了些茶点,回来以后便月复痛,诊断下发现中了剧毒。”董慕妍道。
“或许她自己吃坏了什么,”裴娴妃道:“何以见得是北平王府给她下毒?何况堂堂王府,更没道理去害一个小小的绣娘啊!”
“陛下手中那件白蟒孢,便是北平王府暗害关嬷嬷的缘由。”董慕妍意味深长地道。
“这蟒袍有何不妥?”昊帝时不解。
“陛下大概没看出来,这其实是件龙袍!”
董慕妍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四周诸人皆惊得怔了。
裴娴妃瞪着眼睛,气怒道:“这哪里……是龙袍?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件龙袍尚未完工,”董慕妍道:“等漂了明黄的颜色,再补绣一趾,便成了龙袍。”
“荒唐!”裴娴妃喝斥,“照你这话,天下所有的白蟒袍都是未完成的龙袍了?那天下所有做过白蟒袍的,都该拉去斩首?”
“娘娘,”董慕妍微微一笑,“别的白蟒袍用的都是漂过的白绢,颜色如雪般明亮,而这件用的是素丝,如纸浆般杂有天然的微黄,为的就是将来方便染成明黄。关嬷嬷每次去王府指点那些绣娘,就是为那些绣娘能更好地完成这件龙袍,使龙的第五趾与的前四趾绣法相宜。”
“天底下绣娘那么多,何必关嬷嬷来指点?”裴娴妃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之所以不让龙袍一蹴而就,使用如此繁琐的程序,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走漏风声。如此,各人分工行事,就算查起来也难查得明白。”董慕妍道。
“既然査不明白,你说了也是白说,反而有蔑诬北平王爷之嫌。”裴娴妃转头道:“皇上,想来,董慕妍定是为了月兑伤及龙嗣的罪责,故意信口雌黄!”
“皇上,”董慕妍郑重叩首,“还请皇上即刻派蒙统领到北平王府搜查,或许能搜出铁证!”
“你放肆!”裴娴妃怒道:“北平王府何等尊贵之地,岂能说搜就搜?”
昊帝一阵沉默,他生性多疑,对兄弟宗室猜忌颇多,方才董慕妍一番话,已在他心里激起了些涟漪。
“皇上,”澹台浚上前道:“不如就让微臣到北平王府瞧一瞧?若查不出什么,自然也给还王爷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