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女乃娘整理屋子,搜出那只陈旧的小老虎,是她告诉我的。”董慕妍徐徐道:“她说你当年哭了好久,抱着这只小老虎不肯撒手,这对我而言,不过一个不值钱的玩偶,当初我真不该一时兴起与你争抢。”
她过去从没怀疑过莲心的忠心,可从小到大,若这样的细小之事日积月累,也不知会在对方心里种下怎样的种子,女乃娘的死让一切爆发,更何况从前的董慕妍骄横跋扈,她这个穿越者若能早一点了解过去的董慕妍,或许能避开许多陷阱,化解许多干戈。
然而,没有如果。
庆姨娘母女能三言两语便挑拨了她们主仆的关系,也许这关系里本身就存在着裂隙,只不过,她和莲心自己从来不曾发现。
“我记得那只小老虎,我一直记得……”莲心垂眸,泪如雨下,“这次,不再是小老虎,是娘亲的命。娘亲为了小姐,连命都舍了,有时候我会想,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女儿?她为了你偷钱买银霜炭,她可曾想过,我天也会冷,她有给我一件暖和的冬衣吗……小姐,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想让董家稍微有一点不痛快,哪怕一点点,再怎么样,我娘不能白死了!”
也许越过了道坎,把什么话都说开了,心结倒容易解开。她很能理解,莲心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不能要求她做圣人。
当初,莲心抱着那一百两黄金从山上下来,没有独吞,反而想着要跟她到江左去,她便知道,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做太过恶毒的事。
“小姐——”忽然,门外有仆婢禀报,“秦掌绣来了,说是要求见小姐。”
秦掌绣?
此刻天色已黑透,秦掌绣平素也甚少来董府,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董慕妍心尖一紧,不祥的预感汹涌袭来。
她和莲心时事只能暂且放一放,此刻实在无暇顾及许多,或许天长日久之后,不必再刻意化解,那些嫌隙都会如蒲公英的羽绒,一吹而散。
“传她进来吧。”她即刻道。
“奴婢下去泡茶。”莲心抹了抹眼泪,“从今往后奴婢便在后面伺候,自愿做粗使,不敢再贴身服侍小姐。”
“说什么呢?”董慕妍上前扶起她,“从前怎样,今后依然怎样。莲心,没有你与女乃娘也没有今天的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你生分的。”
“小姐……”莲心一愣,没想到小姐如此宽容。
“一会儿泡了茶,你便速速亲自端来,秦掌绣恐怕有要紧事,你把小婢们都支开,别让她们听了什么去。”董慕妍又道。
“小姐……事到如今,您还信任奴婢?”莲心难以置信。
“除了秀掌绣,我身边也就只有你了。”董慕妍真挚道:“若你们两人都不再向着我,这份家业,我也当不了。”
“小姐……”莲心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喉间哽咽,双手颤抖。
“去吧。”董慕妍不再多言。
莲心额首,弯腰退下。
没一会儿,秦掌绣便由小婢引着,进得屋来。
“怎么了?”董慕妍示意将门关上,凝视着秦掌绣道:“彩均坊有什么不妥当吗?”
“关嬷嬷昨夜忽发月复痛,幸好我认识一位得力的郎中,替她及时医治,救回一条命。”
“为何月复痛?”董慕妍一惊,“还险此丧命这般严重,可是什么顽疾?”
“不是病,是毒。”秦掌绣压低声音道。
“中毒?”董慕妍越发诧异,“无缘无故的,怎会有人给关嬷嬷下毒?”
“早先关嬷嬷醒来,我好问歹问,她终于说了实话。”秦掌绣叹道:“大小姐不是怀疑咱们绣坊有内鬼吗?”
“该不会……”董慕妍恍然大悟,“便是关嬷嬷?”
“就是她把永泠郡主的戒指藏在柴房里的。”秦掌绣道:“本想嫁祸大小姐你,幸好澹台公子及时发现。”
“我们一直待关嬷嬷不薄,她无家可归,我们收留了她,为何她要陷害我?”董慕妍百思不解。
“终归为了钱啊,”秦掌绣叹息道:“也怪我,念在师徒一场,处处维护关嬷嬷,没料到她竟做出如此糊涂事。”
“北平王府收买了她?”董慕妍越想越不对劲,“怎么找上她的?平素她就在绣坊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能找上她?”
“庆姨娘来找过她。”秦掌绣道:“别人不了解咱们绣坊,可庆姨娘多少有些熟悉。”
庆姨娘与北平王府这两方……何时勾结起来的?董慕妍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大小姐,如今不能留关嬷嬷在绣坊了,可也不能将她放岀去,得要留个人证,”秦掌绣道:“我想着,是否该找个庄子,将关嬷嬷送去养病?”
“董家有好几个庄子都在京郊,我寻个偏僻的把她安置了便是。”董慕妍道:“改天等关嬷嬷好些了,我得亲自问问她。”
“我这师傅一把纪了,家里人都靠不住,她也是想攒些银两养老,”秦掌绣求情道:“还请大小姐念她年纪大了,原谅她这一回。”
“我知道。”董慕妍微微点头,“不过,她要对我知无不言才行。”
“小姐放心,经过昨日之事,她也知道北平王府要杀她灭口,断不会再帮着隐瞒了,从今以后,大小姐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尽心竭力的。”
最近这些晴天霹雳般的变故纷至沓来,如蝇绕蜂蜇,让董慕妍措手不及,心慌意乱。她告诉自己须得冷静,越是这样的时刻越得沉着。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很想喝一杯极冰的水,或者将自己泡在冰泉里,唯有真正的清醒,才能想出应对命运的良策。
潘淑妃第二次见红之后,太医再也不敢隐瞒,报了昊帝,一时间,阖宫震动,都说淑妃娘娘这一胎恐怕不保。
太后期盼之心霎时冷却大半,急得病了。
昊帝勃然大怒,治了潘淑妃宫里一众太监、宫女服侍不周之罪,罚俸仗责,不在话下。隔日,澹台浚入宫请安,亦被昊帝传到御书房中,当面训斥了一番。
“你整天来见你姨母,她有什么不适,你最清楚不过。然而你身为臣子,竟对朕隐瞒不报!”昊帝怒道:“你说,该当何罪?”
“皇上息怒。”澹台浚长跪在地,“龙胎不稳,却查不出个缘由,微臣怕皇上悬心,所以劝娘娘先安心养胎,暂时隐瞒。”
“查不出就更要禀报朕,让朕来查!”昊帝道:“凭你有什么能耐?”
“是,微臣妄自作主,”澹台浚垂眸道:“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掌事太监碎步进来禀报,“娴妃娘娘候在外头,恳请求见陛下,听澹台公子在此,娘娘又说此事与公子亦有些关系,甚是赶巧。”
“何事?”昊帝瞥了澹台浚一眼,“竟与你有关?”
“微臣不知,”澹台浚凝眸,“还请娘娘当面解惑为好。”
“传她进来。”昊帝当即对掌事太监吩咐。
掌事太监得令,遂引了裴娴妃迅速入殿。只见裴娴妃亲手捧着一个偌大的匣子,也不知里边装了什么。
“给皇上请安。”裴娴妃躬身行礼后,见着澹台浚,便道:“澹台公子果然在此,有一事,本想单独呈禀皇上,不过公子若知情,那就最好。”
“何事啊?神神秘秘的。”昊帝语气不其耐烦,“最近阖宫风波不断,你别总凑热闹。”
“陛下一心关切淑妃妹妹的龙胎,臣妾不敢添乱,”裴娴妃解释道:“不过,臣妾今日而来,正是为了淑妃妹妹落红一事。”
“哦?”昊帝与澹台浚皆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