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杰瑞怎能没有感觉,至今,他还触动着她的心。
若对他没有感觉,她的情绪又怎会因为他而强烈起伏?
“你不说话,算是默认吗?”
“妈,不管我对他有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没过去。”毛家慧反驳,“他又出现在你的生命之中,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一个预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妈,如果结局又是分手收场呢?”她不是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他,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妈,我脾气很糟,我不好相处,我……有时连我都很讨厌自己这种别扭的个性。”她轻叹一记,“如果我是男人,肯定不会爱上我这种女人,跟我在一起,简直是自讨苦吃。”
毛家慧听了一笑,“你知道自己的脾气糟,那就改呀,再说,也许杰瑞就喜欢这种被虐待的感觉。”
“妈,我怕旧事重演,我不想恨他,也不希望他恨我。”这才是她跨不出去的原因,“让彼此都保留着和对方美好的回忆,不是更好吗?”
“旧事重演又如何呢?时间倒转,我还是会爱上你爸爸,还是会生下你……”毛家慧不以为然,“没错,是很辛苦,但我从不觉得那是人生的失败或是污点,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拥有你,对我来说,这人生还是美好的。”
“如果有一天,他因为受不了我而离开呢?”
“如果?”毛家慧笑叹一声,“女儿呀,还没发生的事怎么说得准?你怎么不想,如果他就是爱你,而且打死都不想离开你呢?”
母亲的话毛真妍一时挑不出毛病,于是,沉默了。
“毛毛,拿出你当年嫁给他时的勇气吧!”毛家慧鼓励她,“如果他不爱你、你不爱他,或是他爱你、你不爱他,那我一定会要你转身走开,可既然你们都还爱着对方,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妈,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个,我想他也没心情……”毛真妍话锋一转,“总之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会再待两天,就这样。”
知道她又在逃避,毛家慧却也只能轻叹一声,“嗯,你保重身体。”
杰瑞很晚才回来,他进门时,神情看起来有点疲惫憔悴。
她感觉得出来,他不是真的累,而是因为伤心。
他跟贝里尼先生有着五年交情,既是忘年之交,也是生意上彼此信赖的伙伴,贝里尼先生的猝逝,一定教他难以接受。
“你吃了吗?”她关心的问。
“吃过了。”他无精打采的回答,“巴罗尼太太替我们做了晚餐……你呢?有吃东西吗?”
她其实吃得不多,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看她身着轻松的休闲服,沙发上的被子也摊开了,他知道她在他进门之前应该已经躺下休息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
她本想问他关于雷多的事,但心想他已经忙了一天,就别再烦他。
于是,她在沙发上躺下,而他则进到浴室沐浴。
不多久,他出来了。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各自就寝。
也许是白天发生的事让她的心情震荡太大,明明眼皮沉重,明明觉得累、觉得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但她不敢翻来覆去,就怕吵醒了他。
闭上眼睛,她迷迷糊糊的睡去,但不一会儿又突然惊醒。
这时,她隐约听到了声音——
杰瑞下了床,而且正移动着。
虽然他的脚步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
接着是通往露台的门被拉开的声音,她睁开双眼,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墙上的老时钟……
半夜两点了。
这个时间,他到露台上做什么?睡不着?她该去看看他吗?
不,也许他需要独处,她的出现只会坏事。
可是他究竟在做什么?在独自哀悼一位亦师亦友的长辈离世?还是……她无法不在意。
而这样的在意,来自于最纯粹的关怀和爱。
终于,她还是决定起身查看并关心他。
掀开被子,离开沙发,她轻缓的往露台的方向而去——站在门边,她看见他坐在地上,双脚曲起,他的额头紧贴着膝盖,大大的手掌抱着头,弓起的背脊微微的颤抖着。
胸口一颤,她心揪得厉害。
他在哭吗?那个总是嘻嘻哈哈,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也不怕的杰瑞.摩罗尔在哭?
那个身上流着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的血液,强悍、固执、热血,以硬汉自居的杰瑞.摩罗尔在哭?
突然,她的鼻子也酸了起来,他那颤抖的背脊脆弱得教她心疼。
白天,他一直在安慰她,而现在,她只想紧紧的抱住他、温暖他,让他在这个失去挚友的夜晚不感到寂寞。
想着,她跨出脚步,走到他身边。
察觉到有人走近,杰瑞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虽然知道这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他还是愣了一下。
他尴尬又懊恼的别过头,快速的抹去眼泪。
毛真妍什么都没说,只是靠近他,然后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他。
他一震,惊讶的看着将头靠在自己肩上的她。
他想说些什么,但一时语塞。
他爱雷多,他把雷多当挚友、当长辈,也当是自己的另一个父亲一般。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的阶段,他以为自己够豁达,对雷多的死感到伤心,但应该不至于崩溃,可没想到,当夜深人静,往事一幕幕涌现,也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豁达和坚强。
他多么不愿意让毛毛看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但当她紧紧抱着他,他却庆幸有她在他身边。
她身上的温暖一点一点的传递到他身上,热了他的心的同时,也逼出他更多压抑的情绪和眼泪。
“我很想他,毛毛。”他声音微微沙哑。
“我知道。”毛真妍轻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轻吻一记,“贝里尼先生也知道。”
迎上她温柔又温暖的眸子,杰瑞心一痛,泪如雨下。
她从不知道男人的眼泪比起女人的更教人揪心难过,她想,大概是因为男人一向不轻易掉泪。
看他因哀伤雷多的去世而潸然泪下,她也泪眼婆娑。
“宝贝……”强劲的臂膀一捞,他将她紧紧的扣进怀中,而她也环抱着他,“别离开我,待在我身边,好吗?”
她没开口回答,但紧抱着他身躯的双手却以行动回应了他的央求。
第8章(1)
床上,他们面对面的侧躺着,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凝视彼此。
他的眼眶一直是湿湿的,眼底深处浸着哀伤。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该给他温暖、该给他安慰、该给他拥抱……这个她明明深爱着,却又不敢拥有的男人,一直以来包容着她、爱护着她——不管她的情绪起伏得多快,多么的不可理喻。
他虽然难免被她激怒,可从来没真的生气,没真的放弃。
他总是愿意低头认错,然后讨好她、取悦她,对她说:宝贝,我爱你。
而她,给过他什么呢?
一开始在这里重逢时,她以为他是她的灾难,可现在她发现,她才是他的灾难。
她从来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伤口、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梦魇,她以为只要表现出坚强的样子,所有让她脆弱及恐惧的事物就都不存在,可事实却不是那样。
生父的无情离弃在她的心里造成难以抹灭的阴影,她爱他爱得迫不及待的嫁给他,是因为她害怕他像生父一样反悔。
她断然的跟他离婚,是因为她真的太爱他,而无法忍受有一天他不再爱她。
所以在他还爱着她的时候,她逃开了。
她一直在逃避她爱他,而他也爱着她的事实,她强悍的外表只不过是为了武装她心里那个从没长大,渴望爱又怕遭到离弃背叛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