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搭马车太慢,还是骑马痛快。况且,他根本就不累,相反的,最近一个月来,他从没像现在这般精力充沛。
“少主,听说巡抚大人的儿子昨天送了一堆花瓣到常记,说是要给凤姑娘拿来做饼。”诺儿仔细为主子梳头发,同时说出今早打听来的消息。
柳穆清先愣住,忽觉好笑,原来昨夜那几篮花瓣是这么回事。巡抚大人的儿子若知道花瓣全洒在他身上了,不知会作何感想,忽又想起凤宝宝挺身而出护着两个小丫头的模样,他以前还真没见过这么勇敢的姑娘……
新儿横诺儿一眼,道:“你干嘛说这些,少主和凤姑娘十来岁就认识了,这份交情哪里是旁人送个花瓣能及?”
柳穆清微微蹙眉。
说来无奈,旁人老爱说他与凤宝宝自幼相识,其实,许多事情他已不复记忆,就连沐浴被看个精光那次,他也早就没往心里放。
然而,昨夜疲倦之际,脑海中竟断断续续浮现两人过往相处画面,只是,感觉极不真切,彷佛幻影。
在他心中,两年多前被凤伯伯追打的那个晚上,才算真正认识她。
他晕倒前,凤宝宝泪流不止的脸庞,才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他所认识的,是十六岁以后的凤宝宝。
不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不是他妹妹柳安和的手帕交,而是他自己发现的一位娇俏姑娘……
柳穆清换上干净的粗布灰衫,整个人散发一股淡淡草药味,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但才准备出门,厢房门扉就冷不防被打开。
“少主,凤家大小姐派小丫头传话,说有急事,没办法跟你见面了。”五儿几乎是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后头居然还跟着边跑边喘的常万达。
柳穆清脸色全变,沉声追问:“什么事这么急?宝包还说了什么?”
五儿道:“那小丫头一问三不知,偏偏常老关外出,吴子樵他们口风很紧,但常二爷说凤家大小姐被接走了!”
“怎么回事?”昨晚明明说好了,宝包不会骗他的。
常万达缓口气道:“是真的。早上看到凤家大小姐上了一辆马车,我还特地过去打招呼,她亲口说了,家人一早来到太谷,临时接她回山上过中秋。”
柳穆清热血上冲,急问:“多久以前?在哪儿见到的?往哪个城门出去?”
“约莫两刻钟前,在西边城门口遇见的。她买了一盒饼就走,我瞧马车往西城出去了。”常万达心知柳穆清此趟为谁而来,因此,与凤宝宝打过招呼后,赶忙跑来通报。
“还来得及。”柳穆清快速穿上披风,边往外走边发令:“我骑千里驹先行,五儿六儿你们随后。”
“是。”两人答令声还没完,主子已经奔得不见踪影。
常万达见状,深感庆幸。认识柳穆清许久,总觉得以他的年纪,未免过分稳重内敛,彷佛一潭深渊冷泉,平静淡定过了头。现下看来,总算有人不按牌理出牌,搅得他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想想,也算是一大好事。
第十四回 公子心急当街溃堤 初访凤家无惧考验
西城外,一人策马狂奔。
疾驰中,柳穆清面容严肃、聚精凝神,但心情其实大乱。他本想今天下午就要提出邀约,邀请凤宝宝与他一起回扬州过中秋,然后,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没想到,竟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上回追出城,这回也是。上回让他追到了,这回他也一定要追到。
他要问她、问她……
柳穆清一甩头,大喝一声,手上短鞭轻拍,催着马儿加速前进。
忽然间,脑子里尘封许久的往事又浮上心头,有的模糊,有的却逐渐清晰起来。
那年在别庄,每天傍晚她总像是算好时辰,他才刚踏进大门,她就朗声喊着哥哥,开开心心朝他奔来;用膳时,她自顾自说着整天行程、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一五一十交代。
只是,大约她说二十句,他随意应个一句,通常都是柳安和接她话。
一直以来没当回事,如今想起,却觉胸口激荡难平。
以前宝包追着他,他不理会,现在宝包对他相应不理、气他恼他也是应该的。她想怎么对他都可以,他都愿意承受,以后,换成他来追着她:只是,那也得见得着面才行!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胸膛间像要炸开。宝包不回信已是征兆,现在,明明说好要见面她却跑了,分明是在躲他。这一去,难不成又要两年才能再见?
他问不出凤家住处,他身边所有知情之人都很有默契地瞒着他。
必于凤家底细,他暗中查了两年,愈查愈明白,父亲不肯吐实是为了维护凤家,但是安和呢?自己的妹妹口风如此之紧,他一直不解。
现在他明白了,安和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保护凤宝宝,不再受他伤害……
两年前,他吐血晕倒,但是受伤更重的人,其实是她。
胡思乱想之间,柳穆清一人一马已经来到临镇,见一马车停在镇外,他跳下马冲过去,可惜只剩马夫。
“这可是凤家的马车?”他问,但对方不答,挥手叫他闪开,柳穆清一下子快手掀开帘子。
“你这人是不是讨打!”马夫火了,用力推开他。
柳穆清利落闪开,却见原本紧促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刚才那一眼,已经瞥见车上放着那盒他送的颜料,这肯定就是宝包坐的马车,看来,她人已经在镇上。
“多谢。”
他将马系在镇外,一人快步走往大街,许是中秋佯节快到,镇上集结许多小贩,路人也不少,看起来颇热闹。
却不利于找人。
柳穆清微微蹙眉,盘算着此时正值中午,或许她停留在此是为了用午膳,思及此,马上走进距离最近的客栈。
他拿出一锭银子给掌柜的。“你们可有看见一位姑娘,穿着紫衫?”
对方眼睛一亮,接过银子,几个人跑到二楼找了遍,却都无功而返,柳穆清一看,立刻奔出客栈,继续往前,走进一间更为精致的酒楼。
“老板娘,你们可有瞧见一个穿紫衫的姑娘?”他急问。
却不想,那徐娘半老的老板娘瞧见了这么个英俊可人的年轻公子,有心戏弄一翻,故意笑问:“穿紫衫的女人可多了,公子你要找人,话可要说清楚。”
柳穆清心急,反常地没注意到她态度轻浮,一听又续道:“我要找的紫衫姑娘约莫十八岁,个儿比一般女子高些,浓眉大眼的,总是未语先笑,待人很和气。”
他从没向旁人形容过凤宝宝,但此刻脑海中浮现她的样貌,将之特征一一说出口时,心中竟感到一丝酸一丝甜。
“听起来不就是二十年前的我嘛!”老板娘笑着。
柳穆清眉头一蹙,迳自往楼上找去,老板娘见他明明相貌甚是可人,却板着脸,一副正经八百的严肃模样,看了颇感有趣,故意跟在他后头,陪着在酒楼绕了一圈,果真完全未见紫衫人,柳穆清面露失望,正要往外走。
老板娘一把拉住他,笑道:“算了算了,我就做一回好事,跟你说吧。刚才确实有个紫衫姑娘在这儿用膳,才走没多久,听起来像是你要找的人,我看他们一行人往前面糕饼铺走去了。”
柳穆清喜出望外,道了谢,轻快地奔了出去,一路冲进糕饼铺,把里头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你小子怎么回事?!差点把我一篮子饼给撞翻……”
他环视店内,完全没见心中那人身影,一下子心情震荡,忙问:“老板,你们可有瞧见一个穿着紫衫的姑娘,约莫十八岁,浓眉大眼、总喜欢笑,待人很是和气,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你可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