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今早说好了要与常二爷一家用早膳;之后,巡抚大人会在郊外官窑等您;正午返回太谷城内,与巡抚大人用完午膳之后,下午与几个本地店家见面,他们都是柳月家参股的商号,晚上,乔老爷找您跟常二爷商议茶路一事。”
五儿跟在柳穆清身边,沿路禀报今日行程,总的来说,少主在太谷跟在扬州差不多,都是从早忙到晚。
柳穆清听着,脚下没停,只又交代:“今晚备妥文房四宝,我回来后将万达兄要的书法给写了。”
新儿连忙应声答应。
这趟客居常万达家,柳穆清本己备妥所费不赀的厚礼,谁知常万达坚持不收,只说若硬要送礼,他想要一套柳穆清亲笔书写的白居易池上篇行书。柳穆清本就精通书法绘画,平日向他求字求画者众,一概被他回绝;只是与常万达交情不同,且对方又提出不止一次,当下便即应允。
“不过,今晚谈完茶路一事,也不知多晚了。”五儿补上一句。
柳穆清笑道:“我们明天就得赶回扬州,今晚不写,岂不食言?”
“也可以回扬州再写,之后让人送过来不就行了。”五儿提议,却见柳穆清笑着挥了一下手,算是不采纳他的意见。
五儿早习惯主子个性,此刻见他不理也没再提,就只是跟在后头,与六儿一样打起全副精神。
柳月家少主于太谷的忙碌行程于焉展开。
半日忙转。
晌午,柳穆清在常万达及其大哥的陪同下,参观完城外兴建中的官窑,应允将派柳月家最出色的瓷器师傅来此传授独家技艺,山西巡抚见这年轻人如此给他面子,当即大乐,直说要在柳穆清返回扬州前宴请一餐。
“咱们回城内边吃边谈吧。”山西巡抚看向贵客,“听说南街的翠林圜推出新菜,有几样特别地道,只不知是否合柳公子口味。”
柳穆清微微一笑,温煦开口:“大人,请恕在下无礼。其实,我昨日初抵太谷就对常记酒楼的糕饼印象至深,一直盘算离开前定要再光顾,眼看着明天就得回扬州,不如今日中午大家一道前去,算是陪我一次,各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当然都点头同意,只是常万达不免感到奇怿,柳穆清自昨日一见常记的糕饼就毫不掩饰其讶异,现在居然拉上一堆人还要再去?
五儿飞快与六儿交换眼色。本以为少主如此忙碌之下,肯定没时间再去找凤家大小姐,却没想到少主硬是在塞满的行程之中,将常记酒楼给排了进去。
况且,少主让山西巡抚在常记请他吃饭,简直可称作绝招。毕竟,听说那位常老板是凤家徒弟,若少主错过巡抚大人这顿,改为今晚或明天自行前去,恐怕会被挡在门外;但有巡抚大人在就不同了,常记非但不能挡人,还得恭迎贵客!谁说柳月家少主行事温吞无为?他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
五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主子一行人转换场地,由巡抚大人带头,柳穆清在常老板、吴子樵、沈霖等三人注视下,大摇大摆走进常记酒楼,并且直抵三楼最大包厢。
却说,凤宝宝自昨夜与柳穆清在城外一别,以为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可中午就见常记酒楼一阵骚动,好几人挤在三楼楼梯间张望,其中包括送菜大婶以及大师兄找来听由她差遣的两个小丫头。
“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全挤上来?”她轻拍其中一个中年女厨工探问,对方转头看她一下,神情兴奋地指着最大包厢。
“昨天那位很俊的年轻公子又上门了,这次还是巡抚大人带来的,老板亲自招呼去了。”
“凤姑娘昨天没看见那位公子吧?唉呦!鼻梁挺眼珠子亮,长得可真是俊啊!还有,那张脸看上去好光滑,简直像是白玉雕像。”
“大家让个位置,凤姑娘你也来瞧瞧,放心吧这里不会被人看见的。”
有人将她拉往前,凤宝宝一下子站到最前面,才刚站定当即傻住。透过半掩的门扉,她已经清楚望见包厢里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正是柳穆清。
她愣了一下,直觉就想掉头走开,却见柳穆清似被人提醒,竟忽地抬头一看,无巧不巧就与她对上眼。
罢才是谁说站在这儿不会被发现的?凤宝宝大感尴尬,马上转身想离开,却是迟了半步,柳穆清已经站起身来,在偷窥众人的轻呼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扇门扉给推开,朗声一喊:“凤姑娘!”
凤宝宝背对着,却发现众人同时将目光移往她身上。
“凤姑娘,且请留步。”
又喊了一声,凤宝宝着实担心他会再喊下去,连忙迅速转过身来,看着斜前方引起酒楼骚动之人,就见他眉眼上扬,一下子露出洁白牙齿,笑了。
“凤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柳穆清彷佛没看见众人的注视,当场提出要求。
凤宝宝心中其实慌张。一直以来,从没听过柳穆清如此喊她,而且,居然还当着众人面前笑了开来。
他不是一向比较喜欢含蓄微笑吗?怎么忽然笑得如此张扬?方才送菜大婶偷偷说了,要是这位俊俏公子冲着大婶她笑,她就要将一整车的青菜瓜果送他。
凤宝宝实在不敢想像柳穆清被菜叶给掩没的样子!
看来,伫在原地不是办法,只会引来更多看热闹之徒,她思绪一转,不再闪躲,大大方方在柳穆清注视之下,走进包厢里。
幸好,里面还站了四人,都是她曾在柳月家见过的。
“凤姑娘请坐,别拘束。”柳穆清迳自坐下,看着她在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柳公子喊我何事?”凤宝宝开口喊他柳公子,却忽然想到,莫不是因着她喊柳公子,他才改口喊她凤姑娘?
倘若为真,简直就像在赌气;可是,横看竖看都觉得沉稳内敛的柳少主不会如此无聊才是。
“先喝茶吧。”柳穆清慢悠悠说着。方才结束了与巡抚大人的饭局,他便决定下午要在此接见柳月家商号的股东们,趁此之前,他还有半个时辰喝碗茶。厢房内,一阵安静。
凤宝宝没开口,却见柳穆清也不急着说话,倒是极好兴致地煮起茶来。
先是慢条斯理地将桌面上茶具一一摆好,再以一长勺子取出些许茶叶,缓缓放进瓷壶里,继而拿起一旁烧开了的小铜壶,稳稳将热水注入;第一回先倒光,第二回注入热水后,隔了一会儿,才为她斟满。
有多久没见他煮茶了?此时再看,竟比印象中还要优雅好看。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金萱茶。”柳穆清说着,见她流露一丝惊讶,他才微笑开口:“除了杭白菊、白毫乌龙,我偶尔也喝金萱。”
这是特意对她说明吗?凤宝宝被他瞧得好不自在,连忙拿起杯子欲饮。
“小心烫。”他提醒,语气比平常急些。
凤宝宝听了,连忙放缓动作,轻轻喝了一口。
柳穆清待她饮尽,才道:“你闻,杯里是否有一股女乃香?”
见他将空杯放在鼻前闻着,一派文人之清新雅趣,她内心有如微风吹过,于是也学着嗅了一下。
“咦!真的有股女乃味,香香的,真有意思。”她抬起头来,露出开朗笑容,却见对面之人,
那个向来八风吹不动的柳穆清,再次敞开笑容也就算了,居然一直盯着她。
“凤姑娘若是喜欢,我就留一罐在这儿。”说着,便示意五儿拿出茶罐。
“不用了,我平日很少喝茶,柳公子还是带回去喝吧。”凤宝宝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