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书不是都说没事了吗?”
他听见母亲开口。
“虽说只是轻伤,可也得好好照料,以免留下病谤。还有,往后不可让他三餐不定,若引起胃疾,麻烦不少。”
“我会安排个机灵的,专门负责清儿饮食。你也别太心疼孩子,哪有人不吃饭的!说起来得好好训一顿才是。”
“清儿做事向来有分寸,肯定是忙得没法儿了才会如此。我前阵子不是跟你提过,就让张军师全心帮着他,你让他管那么多铺子,又不给个厉害的帮手,肯定要出事的。”
“我二十岁已经掌管柳月家所有铺子……”
“你当时是迫不得已,怎能拿来一并比较。况且,我们不是早就知道,清儿性格内敛,向来都是厚积薄发。好比练功,他开窍晚,初始进步较慢,但十几年苦练下来,如今已排得上柳月家年轻高手前十。打理生意也是一样道理,得多给他点时间。”
“是是是,平姬这就遵命,明早立刻请张军师前来商议,免得换成你不吃饭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往后你有什么不答应的,我便比照办理。”
“又在胡说了。你若赌气不吃,我就亲自喂饭……”
“如此其妙,不如等会儿回房试试。”
柳穆清本已慢慢恢复意识,忽然听见两人开始说些亲腻话,不由得大感慌张尴尬,幸好他本就一直闭着眼睛,索性继续装睡。
“对了,瑾凤到底有何盘算?”
母亲忽问出这句让柳穆清瞬间凝神的问题。
只听得父亲开口:“我已与他谈妥,清晨之前他就带着凤家人迅速离开,两家暂时也别联络,若发现有人打听,就一概都说闹僵撕破脸了。按照目前情况推估,应只是有人好奇凤家,才会四处打探,应不是北京那边的人。不过,万事小心方为上策。”
“也好,这已是当前最妥善的应对方式,只是难为咱们清儿背黑锅。”
“一半一半吧。清儿对婚事不感兴趣,他多少感到面子拉不下,瑾凤这人哪里吃得下这种亏。”父亲话虽这么说,却又笑着。
“如此说来,这门亲事不结也罢,凤家之事牵扯太复杂,清儿知道得愈少愈好。”
柳穆清愈听愈惊讶,原来父亲与凤伯伯不全是为了他和宝包的事才打起来,两人半假半真合演这出闹剧,为的是在台面上营造闹翻的假象。但是,原因何在?
还有,父亲本是大清朝的贝勒爷,为何会与珠宝商凤伯伯结为过命之交?再说,凤伯伯既是商人,为何一身不凡武艺?又为何带着家人徒儿隐居于深山之中?
还有一桩,每次凤伯伯停留扬州,似乎只与他柳月家见面,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有此号人物,行事神秘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仔细想来,他曾追问过凤伯伯来历,但父亲总是轻描淡写转移话题,母亲则是每回谈到凤家就开始扯起珠宝生意……
是了,其中肯定大有文章,否则何以父母亲要刻意隐瞒,凤家来历肯定就是不能摊开来说的秘密,而他居然直至此刻才恍然大悟。
“少主,怎么了?”
五儿的声音传来,柳穆清看向他,露出一贯微笑,轻轻摇头。“没事,只是多日没出来走动,站在这儿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点。”
不远处,张军师正站在长廊上,等着与他一道出门。
昨日开始,母亲下令要柳月家最能出谋划策之人帮着他打理生意及江湖人事调度。
张军师名唤张汝寺,历经柳月家三代,辅佐过他外公柳如笙、他母亲柳平姬,如今轮到他柳穆清了。
“少主。”张汝寺朝他作揖。
柳穆清微微点头,边走边听张汝寺提了几个须先打理之事,可是,向来热中于公事的柳月家少主,却前所未见地闪神,因为,他实在没办法自方才的思绪中抽离。
从小到大,他对父母的教诲言听计从,任何施加于他身上的责任,他眉头不敢皱一下,全都担了,当然,他也从没疑心过、追根究柢过什么。
可他不明白,父母亲对他向来看重与信任,为何偏在这件事情上刻意隐瞒于他?究竟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
他好奇了,心底的疑惑有如平地一声雷,忽地炸开,近四年来凤家造访的画面跃然浮于眼前,愈是深思愈感困惑,好奇心铺天盖地而来。他开始想知道,凤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凤伯伯究竟是什么人物?更其者,他想槁清楚,柳月家还有什么台面下之事是他浑然不知的?
柳穆清看着张汝寺,以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五儿六儿,甚至是所有帮着他打理生意的柳月家帮众……忽地心中一片清明。
他此刻方知,想要模清父母有意隐瞒之事,靠他周围这些由双亲安排的人马,压根儿不会有答案;但他不喜欢此刻这般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更不愿做个父母羽翼下的少主。
想着,柳穆清心念微动。
第十回 凤家三小侠游太谷 凤宝宝智谋擒骗徒
山西太谷。
明媚初夏,温煦阳光洒落在熙来攘往的市集大街上,只见米铺、布行、南北货、茶馆酒楼等各样店铺林立,街边摆着面摊、水果、冰糖葫芦、杂货等摊子,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南街有间名为“文成堂”的饼铺,此刻正飘出阵阵酥饼香气,铺子里外挤满了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抢买即将出炉的太谷饼。
“一、二、三、四……”一个寻常打扮的黝黑青年,踮起脚尖认真数着前面人头,数着数着开心对身后人说:“我排第六、你第七,一人可买两个,我们一人吃一个,然后我买的其中一个给师妹,你的其中一个掰成两半,我们再分着吃。”
站在他后面的高个子丹凤眼青年冷笑一声:“不干!你的饼拿去讨好师妹,我的饼还得分你一半,我傻啊!”
“真是小心眼,懒得理你……”正欲斗嘴,前方人头开始移动,两人连忙跟着走,不一会儿,各拿着热呼呼的两个饼,从人群中钻出店铺。
“师妹呢?不是让她在外头等吗?”
两人左右探看,黝黑青年性子急,马上扯开嗓门:“师妹!宝宝、凤宝宝!”
对街冰糖葫芦摊子有一紫衫少女取了一串,正张嘴要咬,就听见叫唤声,她立即转过身来,笑嘻嘻朝二人挥手。“沈霖、吴子樵!我在这儿!要不要给你们买串冰糖葫芦?”
紫衫少女便是凤宝宝,她清亮嗓音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许多人望了一眼,旋即盯着她上下打量。
好个娇俏姑娘!挺鼻红唇、贝齿洁白,一双大眼睛眨动之间,特别的乌黑晶莹,深蜜色脸蛋上漾着十分开朗的笑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俏皮灵气,比之一般女子更多了几分磊落大气,着实令人眼睛一亮。
黝黑青年便是沈霖。他兴奋跑过去,将手上太谷饼递到凤宝宝面前。“这块比较大,我特地挑给你的,赶紧趁热吃。”
另一高个子丹凤眼的,自然就是吴子樵了。他走在沈霖后头,听了立即哼了一声:“睁眼说瞎话,这些饼根本都一样大。”
凤宝宝不理他们的斗嘴,笑嘻嘻拿起沈霖给的饼,张嘴大咬一口,动作率真带点豪迈,边吃边笑道:“果真如传闻所说,香、酥、绵、软,真好吃!”
三人站在路边大口吃饼,又在茶水铺子各买一碗热茶来配,吃吃喝喝好不痛快。
吴子樵眼观四面,瞥见有人直盯着凤宝宝,便刻意身子一挪,挡住多余的注视,尤其是来自男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