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楼空。
应该要发怒的,但他不知是气过头还是被摆了一道傻了,反而低低的笑出声,越笑声音越大,笑得屋子里都有回声。
“聪明,使出调虎离山这一招。”想他大小战役也打了无数场,却没想到枕边人也对他用计。
若是与敌人作战中招,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
不过这个当上得不冤,谁叫他轻敌,没防备自己人也会没套。
他不在家的这一年多,娘到底是怎么凌虐他的媳妇儿,把她吓得宁可远远避开他,也不愿再入萧家门。
落寞之余,萧景峰不由得回想起昔日新妇入门时,那时她的娇羞和柔美犹在心田,她脸微红的喝着合卺酒,从眼睫底下偷瞧他,似喜又似羞的面红耳赤,抖着唇说她会当个令公婆没得嫌弃的好媳妇。
他的心是涨满地,舍不得和她分离,当要离家一刻来到,他依依不舍,难分难离,她允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等他回来。
至死方休。
呵呵……至死方休,果然是等到他的死讯才离开,她也算遵守承诺了。
只是,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着,她走得太决然了,毫无反悔的余地,彷佛萧家人会吃人,不走不行,避之唯恐不及。
“李娘子她男人,你家娘子又回山上了?”邻里的门一打开,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排门牙少了两颗。
什么,上山?萧景峰不动声色的回应,“是呀!她说什么菜没收,要赶着回去收菜,叫我买些肉包子给街坊邻居吃,她来村子这段时日多亏有你们照应……”
他边说边发肉包子,见者有分,充分建立起他是李娘子男人的深刻印象,让人一见他就能想起他是谁的男人。
妻子使计诈了他,他也还以计谋,日后她再否认她没男人一事作无人相信,大家只信既定的事实,而会当她在害羞才不敢承认,三个孩子的娘了,没男人生得出来?
“哎呀!你们真是客气了,这么多礼干什么,前些日子李娘子还送我半只兔子呢!说她自个儿捉到的,这分能干村里的女人没一个比得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得快入土的胡婆子尽挑好听话说。
“哪里,山里野兔多,一只傻过一只,不用费心就手到擒来。”她还逮兔子,看来不怕饿着。
“兔子好,别再叫她捕蛇了,一条条毒得很,老婆子我看得心惊胆跳,可是李娘子说孩子要吃喝,来年还要送孩子去读书,她多攒点免得事到临头手头不顺。”一个女人要带三个孩子也挺辛苦的,尤其孩子都那么小,想找个正当的活计也走不开,只能想着法子挣钱。捕蛇?!
萧景峰蓦地想起在药铺相遇时,她是去卖药材,莫非她还捕了毒物卖钱?
这一想,他心又揪得难受,打猎不行,种地无田,她孤身一人不往凶险处闯,又哪来的温饱?
这会儿华景峰为了妻子的安危忧心忡忡,而没事人似的李景儿正像快乐的小鸟般往山中走去,她背上背着两个女儿,手里牵着正在吃果子的儿子,见着了路边的野果、野菜也顺手一采,回去加菜。
“对了,听说她还要去捉蜈蚣、蠍子卖钱,回头你说说她,别拿命来玩,她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胡来。”吓,李娘子怎么也不怕,忒胆大了,换成她老婆子准会吓得手脚发软,那些全是毒呀!
蜈蚣,蠍子……萧景峰面色一沉,“婆婆,景娘她……我是说李娘子有没有把钥匙搁你那?她走得急也没交代,只吩咐我买了包子来,我东西搁里头还没拿。”
“没呢!她一个月最多下山两次,每一次都带着孩子,很少在村子里过夜,你顺着这条山路往上走,到了半山腰喊一声,她应该就会应你了。”
其实胡婆子也不知道李娘子确切住在哪里,大家都说山上山上,也不会有人穷极无聊地去瞧一瞧,村里的人爱说闲话的不少,她也是其中之一,但管闲事的却不多,他们习惯自扫门前雪,不做出头的事。
“我上次去过一回,可是山上的路太难认了,树都长得一样,我绕了老半天才绕到地方。”他套着话。
“那还不简单,你看着那座山偏左走,见岔路走左边这条,兽径和人走的小径分清楚就行。”她也是瞎猜的,胡乱指路,谁叫她怀里兜着十颗大肉包,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回报一二怎么行。
但有时乱蒙也会瞎猫碰到死耗子,入了山的萧景峰不熟悉山形,他依胡婆子所言盯着山头有积雪的大山,偏向左边山路而行。
不过越走越不对劲,走着走着山路就没了,下切到谷底,然后是怪石林立的河床,枯水期河水极少,水最深处还不到腰际,细水潺潺的流动,河中有艳红色成群的小鱼。
遇河怎么办,涉水而过吗?
想到李景儿是带着孩子走,不可能挑连大人都过不去的溪滴,于是他又往回走,看到一条似路又不是路的小径。
他怀疑是兽径。
蓦地,脚下传来一声“喀哒”。
低头一看,是一颗刚被吃完果肉不久的果核,还未开始腐烂败坏,整排的牙印像孩子的小牙。
呵!总算有进展了。
以为快追上人的萧景峻长腿一迈,跨过在小径上慢慢爬行的乌龟,一条蛇忽地从树上掉落,他迅速地用树枝挥走。
一路上凶险是没有,但意外频频,使得他不敢小看这座看似平静,实则处处危机的山林。
只是他还是大意了。
“啊!这里怎么有条线……”
靶觉脚上勾到一条细线,他还在纳闷时,迎面而来是一根腰粗的树干,他若未及时闪避,这一撞不死也重伤,腰力不错的他往后一折,感觉树身擦过鼻头的劲道。
“为什么会有木头……”难道是景娘丢的?
之后萧景峰小心再小心,可他还是掉进满是泥泞的洞里,爬了老半天才出来,又遇到整排的尖竹,从天而降的腐败动物残骸,猴子家族朝人扔石头,地面突然出现蚂蚁窝……
最后他败在长着黄色条纹的虎头蜂上,成群的蜂倾巢而出,成千上万,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周遭的树木上起码挂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蜂巢,蜂巢的顶端插了竹子固定。
这一招太狠了,谁会注意到树叶茂密处有蜂巢,而蜂巢与蜂巢之间有一根细竹顶住,换言之,只要其中一个蜂巢动了,其它蜂巢也会跟着动,一个顶一个接连下去,惊动巢中的蜂儿。
他坏就坏在不知踩到什么,一颗比拳头略大的石头倏地往上一弹,不偏不倚打中最大的蜂巢,石头的冲力重重的摇动蜂巢,还把蜂巢打破一个洞,被激怒的虎头蜂瞬间飞向唯一会动的人。
他是敌人,他是敌人,消灭!
萧景峰足足被追了二十里路,跳入水中才逃过一劫。
“哈哈哈——萧二郎,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看你那颗大猪头,我能多吃两碗饭。”别人的悲惨突显他的福星高照。
陈达生笑得前俯后仰,捧着肚子停不下来。
“很高兴能让镇抚大人食欲大增,你小心点笑,笑破肚皮没药医。”东肿一块、西肿一块的萧景峰咬字不清地道。
“哈哈,周神医在这里,本镇抚安心的很,不愁不愁……”看到那张变形的脸,他又忍不住炳哈大笑。
能称之神医的人通常年过半百,胡长垂胸,发白似雪,仙风道骨的垂眉低笑,仙气飘飘,但这位神医姓周名璟玉,二十七、左右,眉长细目,唇红齿白,一张脸精致得像佛洞里的天女,眼睛下方有颗我见犹怜的泪痣,他轻轻一睐目,顿时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