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心如刀割也只能如此,因为她只要他活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
喜婆在门外唤道:“太子殿下——”
喝得醉意微熏的拓跋修云带着新郎的得意洋洋,踉脍着步入洞房。他对喜婆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喜婆们颔首而去。
按照崎国的风俗,并不需要掀红盖头,凤冠上只垂着珠帘,安夏将它们轻轻拨开。
“太子妃久等了。”拓跋修云笑道:“太子妃入京这半月来,按仪制我们不得相见,为夫日夜在思念太子妃呢。”
“拓跋修云,”安夏却道:“渭王妃真是你杀的?”
拓跋修云一怔,依旧笑道:“大喜的日子,太子妃何必说这些扫兴的事。”
她道:“有些事必须问个清楚,否则日子过不下去。”
他耸耸肩,“我那个婶婶平素张扬跋扈惯了,并非贤良之人,这些年来皇叔也吃了不少她的苦,就当是我帮了皇叔一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者如此理直气壮,”安夏冷笑,“拓跋修云,你嫁祸杜阡陌,害他身陷囹圄,良心何安?”
“杜大人不是越狱了吗?”拓跋修云不以为意,“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助他逃狱的,但想必他此刻定是自由自在,性命无忧,这还不够?”
她问:“那块玉佩是杜阡陌的随身之物,你如何得到的?”
“买通他府中的丫鬟就行了,”拓跋修云笑道:“他家境贫寒,府里也没几个丫鬟,随便给些银子,易如反掌。”
看来他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她还真是高估了他的良知,有的人根本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从前的夏和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吗?又或者从前的夏和其实跟他是一样的人?
然而她是安夏,不是夏和,要她这一世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简直无法忍受,哪怕他稍微靠近,她都觉得难耐。
第十八章父子相认佳人远嫁(2)
“太子妃,往事不必多忆,”拓跋修云上前,轻轻拢住她的肩膀,“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今晚就算了,从明日起,我不允许你再提及往事。”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冽,与从前的曲意讨好判若两人,眼中闪烁着强劲的寒光,给她有一种威逼感,好像她若是不听从,他随时都可以把她撕碎了一般。
“拓跋修云,”安夏盯着他,“你说,我父皇是真心疼爱我吗?”
她忽然另辟话题,让他有些意外,却还是回答,“自然是的。让你远嫁,并不代表不是真心疼爱你。”
“你也这么想吗?”安夏浅笑,“你觉得我若死在此地,我父皇会如何?”
他凝眉,不解她的意思。
“我若死了,边关会大乱吗?”她道:“父皇会出兵讨伐崎国,为我报仇吗?”
“太子妃这话里颇有威胁之意啊。”拓跋修云轻笑道:“放心,我会好好对待太子妃的,不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但条件是,你不能再想着别人。”
“拓跋修云,你对我太不了解了,”安夏勾起唇角,“你以为我真能忘了杜阡陌?”
“那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呢?”他道:“总不至于是为替杜阡陌报复吧?”
她抬头问:“假如就是呢?”
拓跋修云缓缓放开手,退开一步打量着她,而后很自信地道:“你不会的,放着好端端的太子妃不当,替他报复?那杜阡陌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
“在我心里,他很值得。”安夏笑道:“拓跋修云,我若死了,边关会大乱吗?”她仍是这一句,可袖中忽动,她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寒光在拓跋修云的瞳中一闪,他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
她轻声道:“我答应和亲,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要!”拓跋修云这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大叫一声,想上前夺去她的匕首,然而已经晚了。
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就像渭王妃死去的那晚,那狰狞的情景。
鲜血喷涌而出,与红色的喜服融为一片。
这一刻安夏算计了很久,该说什么话、该什么时候动手,她都想了千万遍。
很不错,一切都很顺利。
她若死了,萧皇肯定不会放过崎国,这是她以一己之力能设下的,最好的局。
她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有的便是没能最后见杜阡陌一面。
希望他此生安好,远离宫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作为夏和公主的这一生如同燃尽的烛火一般,就要灭了……
三年后。
有她的地方,便会有笑声。,跨过院门,在花树下伫足,大老远都能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自人群中臆起,仿佛雀儿钻入云霄,明朗又轻盈。
御膳房这群嬷嬷是宫里最难缠的人,就连妃嫔也要看她们的脸色,时常打赏,以免她们在饭菜里做手脚。
然而那丫头却是这帮难缠婆子最最喜欢的人,几句话就能令四周的人笑颜逐开,因而她混得风生水起。
只听她又开始大讲笑话——
“有一只老鼠娶了个新娘,他对兄弟吹嘘说自己娶的是一个仙女。”
婆子们都竖起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
“成亲那天,红盖头一掀,老鼠的兄弟们纷纷抗议,这分明是蝙蝠,哪里像仙女?”
笑话的重点往往在于最后一句,目前婆子们只侧耳聆听,还没被逗乐,看她该如何收场。
“老鼠气定神闲,清了清嗓子回答,她跟仙女一样,会飞!”
四周先是一怔,随后果然爆发出预期的大笑,她的笑话,婆子们一向很喜欢。
站在花树下的楚音若,默默地笑了。
其实同样的笑话,不同的人来讲,效果截然不同,有人能把火结为冰,有人则能瞬间将冰燃成火。
她的表情那般可爱,语气那般诙谐,看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乌黑眼眸,想不笑都很难吧?
“太子妃?”有婢女路过,看清了这伫足的身影,慌张下跪,“不知太子妃驾临……”
掩映在花树后,本就不想现身的楚音若淡淡地道:“免了,叫那小丫头到东宫来。”
“哪个丫头?”婢女们一怔。
楚音若道:“就是最会讲笑话的那个。”
婢女们心领神会地去了。
楚音若摆驾回到东宫,没过多久,她想见的人已站在面前。
那丫头长跪施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声音清脆,仪态大方,施礼得当,完全不像一个乡下丫头。
楚音若打量着她,“你入宫多久了?”
那丫头答道:“五个月了。”
“半年不到,你就把御膳房上下都哄得这般妥当,”楚音若赞许道:“也是个能人。”
“太子妃夸奖,奴婢愧不甘当。”那丫头低下头。
楚音若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夏。”
“呵,连名字中都带一个夏字,”楚音若不由感慨,“怪不得这般像呢。”
那丫头怔怔地问:“像谁?”
楚音若轻声道:“从前的夏和公主。”
那丫头连忙道:“奴婢不敢,夏和公主岂是奴婢能相比的。”
楚音若问:“关于夏和公主,你都知道些什么?”她补充道:“恕你无罪,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那丫头咬唇道:“夏和公主三年前亡故了。”
“嗯,”楚音若脸上闪现一丝哀恸,“如何亡故的,你可知晓?”
“这是忌讳……”那丫头支支吾吾,“太子妃真恕奴婢无罪,奴婢就直说了?”
“说。”
“夏和公主前往崎国和亲,与崎国太子拓跋修云成婚当晚,以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而亡。”
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在萧崎两国之间广为流传,有着不同的版本,但大致上差不多,而关于夏和公主为何会如此激烈行事,多半的说法是她深恋当时的礼部侍郎杜阡陌,却被迫嫁给拓跋修云,一时间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