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有别昔日的寂静清冷,那些平添众多鲜活盎然的光景中最少不了的就是令他剥下伪装,以他的本性和其相处,觉得日子不再那么漫长无趣的伏幼。
因为她,他发现自己宽和不少。
而且,他觉得自己好像上辈子就认得她了……
“我伤重,还需要休养。”
小龙讶异的看了朱佾开一眼,随即垂下目光。
大人这是想继续在这小镇待下?为什么?他不明白。
这乡下地方有什么能让大人停下脚步的诱因?府里缺不得大人啊。
只是,大人的决定向来没有人能更改得了,他也不敢妄加揣测,没那个狗胆。
“你起来吧。”
小龙起身,垂首问道:“那么现下……”
“你在暗处看着便是。”
“是。”小龙躬身退了下去,像出现那样悄无声息。
朱佾开重新躺下,抹去心中那股烦躁,阖上了眼。
原先他不是急着想赶回京?有多久京里那些人事物不曾上他的心了?
是因为老了吗?厌倦了那些明的暗的倾轧和无止境的杀人不见血。
他曾几何时会生出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苟且心理,是因为她吗?
伏幼,一个寡妇。
可寡妇又如何?天下没有他不敢要的,只有想跟不想。
那么他想吗?想要这个看似不起眼,却跟他无比合拍的女子?
夜深了,就连虫鸟都没了声音,不过,他的心已有定见。
第七章房子不够住(1)
翌日,鸡未啼,伏家人就都已经起床,没一个赖床的人。
喝过早粥配炒青菜和煎蛋,伏幼便随着哥哥和朱佾开出门。
这回,她也懒得再做男装打扮,一身朴素衣裳,绑了条大辫子就出门了。
“哎呀,我们也不能落后,胖姑、王嫂子,咱们拾掇好了没?赶紧了……”李氏那比小鸟还要细小的嗓门,已经被锻炼得中气十足,她看来神情爽朗,不复在老宅时的拘谨木讷。
三人也风风火火的出了门,看得伏临门直揪胡子。“又是美好的一天,小陌,咱们也该去铺子忙活了。”
被东家冷不防叫了小名的兆陌一楞,随即笑开了,东家这是心情好呢。“自我和我那个婆娘有了小方,我这小陌都变成了老陌啦!”
“我们不都一样,岁月催人老。”
“东家不老,一点都不老。”
“你这嘴皮子尽挑我中听的说。”
主仆笑呵呵的去了前头,内院一下就空荡了下来,但菜圃中已然可以收成的蔬菜翠绿鲜美,大水缸里的游鱼蹦跳活泼,日头正冉冉升起,生机盎然。
伏幼和李氏她们来得早,正好赶上第一波等着要吃早饭然后上工的人,所以李氏这边生火的生火,揉面团的揉面团,忙得不亦乐乎。
伏幼这边也支好了摊子,也不是没有人从摊子上经过,那些人看见议精致漂亮的合字和饼干都会停下脚步看几眼,或问价钱,只是一听到一盒饼干居然要卖五十个铜板,莫不啐骂了一声,拂袖走了。
也难怪人家要骂,这年头最精贵的上好白米,一石只要九钱五分,猪肉一斤二十文,白面九文,绫罗绸缎不算,平常百姓穿的细棉布料四文钱一尺布,能卖到八文钱就顶天了,一小块饼子居然要卖上天价,去抢比较快,只有傻子会买来吃。
朱佾开见路人边骂边走,却不见伏幼有任何不悦之色。
她看了看炸大包子摊,道:“反正现在也没客人,我去娘那边打个下手。哥,摊子你和朱大哥就先看着如何?”
“成,包在我身上。”伏观马上回道,脸上表情也很轻松,似乎不觉得没生意上门有什么好苦恼的。
兄妹俩皆是一派乐观,朱佾开想,这乐观应该是会传染的,他在伏家住了这段时日,伏家上上下下没一个是垂头丧气、坐立不安的,瞧瞧这会儿伏幼过去那边的摊,挽起袖子瞧哪边需要帮手就帮哪里,还有空和脸熟的客人道早问好,熟练能干得叫人想多看两眼,越看越舍不得移开视线。
“哎吓,今儿个大娘的摊子多出个闺女啊?”有眼尖的人发现道。
“欸,实在忙不过来。”
“是该请人了啊……”
等吃早餐的人潮忙过了一轮,伏幼手里被塞进了两个炸大包子和葱油饼,是她娘给的。
“拿过去吧,我瞧你哥哥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谁叫娘炸大包子的技术越发纯熟,香味都传到十里外了。”伏幼不吝啬的夸奖着娘亲,这时看见卖饼干的摊子有客人上门。
“快点过去啊,你发什么楞?客人上门了。”李氏看见那边有客人上门,让催促着女儿过去招呼。
“娘,等等,我瞅着咱们家的‘美男子牌’挺管用的,你瞧,这不是卖出去了。”
好像不管在哪里、古代现代,美男、美女都是最吃香的,要是她这会儿过去,搞不好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客人还会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李氏哪懂得什么行销策略,什么叫美男子牌,就怕那两个男人把好不容易上门的生意搞砸了。
“娘,你就听我一回,咱们站在这儿瞅着,哥哥和朱大哥要是真的应付不来,我再过去。”
美男子策略果然奏效。
不用费三寸不烂之舌,只要多笑笑,一些小媳妇、大婶子、大小泵娘,就连小丫头都被迷得晕乎乎的,不到两个时辰,卖饼干的摊子连最后一块饼干都让一位大娘给买走了。
女人不论年纪大小都吃帅哥这一套啊。
“娘,我能干吧?”有人喜孜孜的邀功,一副小女儿态。
李氏拧女儿的小鼻子,“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像了谁,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主意,回去得好好跟你哥和朱公子道歉。”
旁边摊子上两尊黑脸关公回过味来,正用眼神瞪她。
居然出卖自己的亲大哥!伏观不满的以目光指控。
另一个阴着一张脸,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先拎过来打再说。
伏幼干脆视而不见,他俩有啥好气的,饼干都卖出去比较重要不是。
正想着今儿个饼干都卖完,该有多少银子入袋,想得正美时,偏偏有个不识相的人破坏了她的好心情,这人声音一响起她就知道是谁了,嗓音拔尖刺耳,好像不这样说话怕人家不知道她来了似的。
“我说大嫂,怎么你们一家子都在集市摆摊子啊?这是干么,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大房离家出来,还真过得不怎么样。”钱氏带着丫鬟婆子下了轿子,扶着丫鬟的手,施施然走过来。
“二婶娘。”身为晚辈该见礼就见礼,伏幼并不会因为钱氏出言调侃就忘了她是晚辈这件事。
她是晚辈,要是有个礼数不周,别人可会回头指责她爹娘教女不力,她何必给人作筏子让娘亲难堪?
伏观也行个礼,并不言语。
瞧钱氏如此摆谱,实在叫人唾弃,有必要这样吗?这集市人最多了,有常识的人车马轿子经过时都会绕道,不会往这边过来,免得妨碍路人或是耽误自己办事的时间,她却是哪里热闹越往哪里挤,有轿子坐了不起,这是想让她娘看着眼热是吗?
她还真小看人了,不是谁都会羡慕这些浮面的东西,她不在意,她娘也是。
“二婶子。”李氏对二房这弟妹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他们大房搬出来至今,也不见老家的谁过来看一眼,更别说援助了。老太太她能理解,可这几个弟弟夫君在家时没少帮衬扶持过,要银子的给银子,外面出了纰漏也没少暗地帮忙收拾,待他们家“落难”了,他们人呢?
听说一个接连纳了两个小妾,而三房孩儿百日也没给大房这边下帖子,这是硬生生不认他们大房这门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