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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下) 第5页

作者:陈毓华

“爹应该可以安心的闭眼了吧……”

“五爷。”

“这称呼改了,就知道瞒不过你。”朱璋还是一团和气笑咪咪的,脸上表情只变了那么一下,不是长年待在他身边的人压根不会察觉。

他下首坐着的是湛天动。

“冲着我们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和五爷客套,我这可是给五爷送礼来了,事了,便要赶回江南。”大家都有不愿意说的事,虽说一直装傻下去他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为了想安生的过往后的日子,牌还是得摊。

“送礼?你连开九家牙记,我送的贺礼还少吗?你这是大捞一笔了,哪里会好心还礼?”这些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大人物们最喜欢这些弯弯曲曲的话,湛天动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总结就是,听小媳妇的话绝对不会错,那就是别惨和。

“不过我得先请问五爷一件事。”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皇子年过二十,不就藩,不当官,准许在京城开府留住、长伴天子左右的,得到这般宠待的只有你一人,五爷有心坐那把人人都想要的椅子吗?”

“你这是想做什么呢?”朱撞终于皱起了眉头。

“这些年五爷诚心以待,所以,我这一生也只问五爷这一回。”朱璋又觑了湛天动一眼,然后用指沾茶,在几上写了个字,随即抹去。

“那我这礼可就送对了。托五爷的福,我在京里开了九家牙行,掌柜的是我未来的舅子,人我信得过,是个会办事的人才,而对五爷来说,人脉和朝中势力都有,但是,因为朝廷不重商,也不允皇子们经营商事,所以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将来想成就的事情,因此我把这几家牙记全送给了五爷,充作您的钱袋子。”

“当真?”他可真没想到。

“我从不说虚话。”

将太记送给了朱璋,西太尹在京里有了倚仗,他也还了朱璋多年交友之情,往后,无论谁坐上那把椅子,天高皇帝远,他谁也管不着,谁也别想来管他。

他只要管好他家的小媳妇就好了。

湛天动心中打的是这万无一失的盘算,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等他离开朱璋府邸后,朱府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朱璋知道他们早晚会出现,但是湛天动前脚才离开,他这些住在封地的皇兄们就来了?看起来是早就在京里待着了,除了大皇子,那个永远不显山、不露水的,其余都到齐了,速度之快可见,他府中的各路人马眼线还是清得不够干净。

“父皇果然比较偏心五弟,你看看,这临清的琉璃砖、太湖斑石、房山汉白玉、两湖松木都是天下最好的……”穿四爪缂丝蟒袍的男子语带嘲讽,利如寒刃的眼光射过来,带着令人心寒的庚气。

“不过都照着宫中该有的格局走,有什么特别的?几位哥哥们的府邸据说雕金砌银,我这府邸算什么呢?”朱璋毫不动怒,就像个没脾气的面团子,任人捏扁搓圆都无所谓。

“是啊,比起能嫌得钵满盆满的九家牙行,的确不算什么。这漕帮湛天动好大的气魄,本皇子是小看他一个区区奴才了。”目中无人的四皇子并没把湛天动这样的江湖人放在眼底,但口气里却忍不住捻酸。

“四哥,你这是眼红小弟的小外快?九家牙行不过是九牛一毛,哪比得上四哥苏杭上万的蚕园,上千的织机坊和织造局?”朱璋凉凉说道。

江南丝绸名满天下,尤其以苏州丝绸为甚,织造局的成品除了专供皇官大内,还课以重税倾销天下。

人家只是不说,他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小弟还是一如从前的幽默……”

“喝茶喝茶,这茶可是刚到手的贡茶。”

“对,喝茶喝茶,唯茶无大事。”

看起来一屋子的兄友弟恭,然而清明蔚蓝的天际,慢慢地,风起云涌……两天后,一辆马车从京里出发。

湛天动和西太瀞带着春水和水向着南方而去,这回,他们不搭船,要慢慢走,看看没有看过的风景,走走不曾走过的路,而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江南水乡,春光明媚的美好日子和未来。

第二章了却心愿返扬州(1)

初夏,天气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京城西郊万法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

一行人在寺里吃了斋饭,又听了却大师讲禅,眼看前山的香客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便打算从后山下去。

后山十分幽瀞,艳杜鹃、粉桃花、女敕迎春,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重重叠叠,宽大的树枝各自伸展横g,不时在林间跳来跳去的松鼠见着人,用两只骨碌碌的眼珠瞅着你,一眨眼又抱着松果,不知所踪了。

西太瀞模着吃到微凸的肚子。“这万法寺的斋菜的确好吃,就连一碟小小的腌菜也别有风味,难怪那些贵妇、夫人要闻香而来,当真是赚钱的行当,不知住持大师有意在各地开设分号没有?”湛天动差点月兑口而笑,尽避掩饰得当,剑眉却依旧可疑的耸动。

“三句不离本行,既然是出来玩,那些嫌银子的事情就先放下吧!了却大师要是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晚上诵经参禅敲错木鱼看你怎么办?”他恐吓她。

“大师既然是得道高僧,自然一笑置之,不跟我道俗人计较喽。”她暗自月复诽自己,每天都在孔方兄上头打滚,一个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

湛天动别不开眼睛,她那一副“你根本是吓唬人”的表情,眼儿亮晶晶,嘴儿红艳艳,神情显得格外生动,他不自觉的因为她的微笑而微笑。

“这里的斋菜你觉得好吃,要不,在这里小住几天?”

“倒也不必,路还长着,说不定前面还有更好吃、更好玩的等着我们呢。”斋菜好吃,风景倒是平平,加上如织的香客,只为了吃,就不必了。

“你以前住在京里,常出城踏青吗?”湛天动心念一动,她很少提及有关自己的童年。

“你大概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十五岁以前,我看的是我爹的背影,像个陀螺似的跟着他老人家整天在外头转;十五岁以后,看的是我房里的梁,活得无声无息,生怕一点点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传出去会影响到弟弟。”所以她没有手帕交,没有所谓的青梅竹马,更甭提出门串亲戚、烧香拜佛、踏青这类女子平常会有的交际活动。

湛天动即使早知她的遭遇,心中仍旧泛起酸涩的疼,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在他不知情的那些岁月里,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样荒腔走板的日子,之后换了一身子,日子也没有比较好,一年里没有几个月是脚踏实地的,总在海上遭罪,绞尽脑汁的想着赚钱,不是为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着血亲的仇,为了一口吞不下去的气。

他不能阻止,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她的点点滴滴,他看在眼底,每多知道一点,就会对她更加心疼一些。

“我说这个,不是要你替我难过的,如今,京里的事了了,我觉得就连骨头都好像轻了起来,我很久没有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了。”她的声音转为轻快,总觉得雨过天青,卸下两肩的担子。

“你是该歇歇了。”

湛天动决定,这一路就由着她玩,她想去哪,他们就去哪,这趟路由她开始,也由她喊重新上路,这回,是真的远远离开京城,官道上,天空湛蓝如绸。

马车总少不了颠簸,但湛天动让人打造的车就是舒服,车厢简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车壁是用厚实的楠木板制成,下面有隔层,里头暗屉机关处处,想卧想坐,想沏茶、下棋、看书,甚至可以整个摊开来当成床都没问题,两匹马高高壮壮,毛发油亮,姿态神俊,一看就是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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