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霏霏,你嫁给我吧,我无法做到百分之两百的忠诚,我在路上看到漂亮女人,会多看一眼,我没有经营美满婚姻的经验,霏霏,我很你在一起很快乐、自在,我不爱注重穿着仪容,我喜欢光着身子在家滚露台胜过穿着华丽衣物在伸展台上走,我是个这样的男人,你嫁给我吧……她在他的声音里哭了,投入他的怀抱。他吻她,她说:“汤舍,你如果是这样的男人,想旅行,就去图尼埃法尔——”
他们结了婚,互许彼此。
炳雷路亚。
新婚夜,他们听着歌,在他重新设计装潢的她的房子,花园跳来一只兔子,一只看起来穿了裤子的兔子。他说是归,归回来了,回来庆祝他们结婚。归回来了!
遍回来了!
她说,它不是,它是男生,不是女生。他说,归是男生啊。她说,是女生。他们争论不休,在新婚夜,最后,以热吻和拥抱化解争论。不管是男是女,他们一男一女结合,如此完满,每一次都是天人合一,极乐至喜。
喜兔——日京子说的——到底是不是归?它的外观是,但它吃全素,不对啤酒火腿感兴趣,有时却流露出对主人的熟稔。好吧,不管是不是归,他还是为它命名归,归宁得归,因为她嫁给他了。
吃素的归特别爱食花,他便跟妻子商量,别种毒花。妻子于是没种罂粟花,但认真说来,罂粟花不算毒花,人类的行为比较毒。喷了农药剧毒的花,才叫毒花。
在这些美丽的日子里,汤舍没想太多花园的花问题。他的生活比花美,妻子为他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儿,他尝到育儿假的喜悦。他对妻子说,女儿像你,我爱你们一样多。她说想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快乐的女儿,像你比较好。他抱住妻子,轻轻细细地直吻她产后疲倦的脸庞。
“霏霏,我会爱你多一点——”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妈咪,我们要走了吗?女乃女乃说她在楼下等我们,你快一点!”
莫霏揪回差点被记忆洪流卷走的思绪,正了正神,美眸眨瞅镜子里的自己,重新上眼影。
“妈咪——”女孩出去又进来,走到莫霏背后,趴抱她。“妈咪,你很漂亮、很漂亮了——”甜脆脆的嗓音说着,小手在她面前活泼挥舞。“妈咪、妈咪,不要抹这么久,要不,那些穿欢花短裤的叔叔们都想娶你,以后,我要叫一堆人爸爸,会把困扰……”
莫霏凝眄镜里的小脸蛋,放下眼影盒,回过身,抱着这个站着不过与她坐着齐高的女娃儿。“爱翔——”
汤爱翔,男人取的自私名字,她总是这么跟丈夫——前夫——说,女儿的名字是他用来暗示自己想飞,爱自由甚过爱婚姻的私欲名字。他总是笑着回应,是想“霏”,非常想,时时刻刻想“霏”。她打他油嘴滑舌,他就吻她,说她好甜,说她越来越会撒娇,说她好可爱,说他说爱她……“妈咪?”女儿眨着眼睛,歪歪头。“妈咪做白日梦……”咧咧红唇,取笑她发呆。
莫霏表情宠溺,轻轻捏捏女儿脸颊。“你有没有把早餐吃完?”她站起身,牵着女儿走出梳妆室。“没挑食吧?”
汤爱翔摇着头,笑眯眯的说:“吃完了,吃很干净呢,管家把餐车推走了。妈咪,这个旅店的餐点好好吃,我留一个草莓巧克力给你——“掏出裤裙口袋里的小纸团,她一角一角打开,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烂掉了……”
那裹着白巧克力当衬衫,还有一个黑巧克力小蝴蝶领结的草莓人被她包成异性了……抬起无辜的眼神,她看着母亲。
莫霏笑了笑,悠缓蹲下来,捧着女儿拿着餐纸的手,吃掉草莓巧克力。“好吃!”她挑眉圆睁美眸,双手覆颊,发出惊叹。
汤爱翔开心地笑了起来,搂着母亲的脖子。
莫霏理理女儿的头发,调整好她马尾上的水蓝缎带,扳好她的身子,让她站正,看着她依然带笑的水亮大眼睛,静默一会儿,说:“爱翔,你想不想爸爸来你的入学参观日?”
汤爱翔迟疑了一下,没回答想不想,只道:“女乃女乃说爸爸活该,他不可以见爱翔。”
汤爱翔听过君特舅公说爸爸不乖的事,那时候,她好小好小,妈咪好忙好忙,爸爸好可恶好可恶,趁妈咪不在家、趁她在女乃女乃家,带着一个戴兔兔耳朵的阿姨回家玩,他们家已经有归了,还要什么兔兔阿姨?妈咪很生气,女乃女乃也很生气,大家都很生气,就把爸爸赶出去,要他像尤里西靳一样好久好久不能回家。
“只有我说要见爸爸,他才能见我。”汤爱翔插腰跺脚,好像她是女王。“妈咪,你要见爸爸吗?”她反问。
莫霏神色一柔,抱紧女儿。“妈咪好、有你就好了——”
“你还有女乃女乃啊,爷爷今天也会来。”汤爱翔拍拍母亲的背,一副小大人口吻。“妈咪乖,我们快迟到了。”
莫霏笑出声,站起,牵住这小小温暖的人儿,离开Segeln顶楼的豪华套房。
好久好久了,汤舍一回忆过往,会想灌醉自己。可他没资格醉,他的心情就像出走回来改吃素的归。他想醉,也不再喝醉。他成为工作狂,大量接案,他必须付妻子——前妻——大笔赡养费,直到他终老。痛苦吗?有一点。他如果不是这笔天文数字,他和她就完全没关系了,他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他真是个卑微的失婚男人。
母亲说他自作自受,霏霏不信任婚姻,却愿意嫁给他,他该珍惜,霏霏全心信任他,他让她看到的画面太强烈。
那是孟千瑰的风格,不是他,为什么他们不明白,他是被设计的——那几天,他总在他投资的餐馆“空间”,吃饭喝酒;婚后,他很少外食,但那段期间,妻子出差,女儿被母亲接走,归被晾鱼干的欧阳晾晾——日京子借去当缪思,家里太冷清,他便和几个朋友天天聚餐,喝酒喝到尽兴也烂醉,他烂醉上了一辆车,车开很猛,像要载他进地狱,地狱里有他曾经交往过的时尚设计师孟千瑰,她啊他乱七八糟的梦中剥他衣服,仿佛他还在帮她走秀的后台情景……那真是地狱之梦,清醒后,他真的处境如进地狱。
妻子坚持离婚,他想他伤了她的心。那当下,他真的让她太伤心。
母亲说,你们分开吧,照霏霏的意思,霏霏是你的法律——父亲说,不用试图解决,放着就好。你所面临的艰难,以后都会是你的财富。
他签了字,一无所有。
他和妻子离婚,不,是妻子和他离婚后,他被赶出她的屋子是理所当然,回到他单身时住的公寓,离妻子太远,岩石区——巢的二楼事务所也是,那些地方让他很难以“偶遇”、“巧遇”的借口见妻子,索性搬到港区、可以鸟瞰零号码头尤里西斯街的办公大楼,他的办公室在三十一楼,也是他的家。他吃睡都在那儿就像尤里西斯在海上漂流。
一个不错的案子像浮木让他攀上。地点在他的妻子——前妻——曾居住的双层楼房隔壁。他有个借口可以接近她,她对他太狠心,苹果花屿的法律对他太狠心,一朵喷了农药剧毒的花插在他背上,并非他所愿。
他接了案子,没多久,开始在那片临海橄榄园建造橄榄树宫殿。他天天去监工,以为可以“偶然”看到妻子和女儿,并且与她们聊上两句,但一直到完工,他都没见到她们,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