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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欲 第25頁

作者︰岳靖

他說,霏霏,你嫁給我吧,我無法做到百分之兩百的忠誠,我在路上看到漂亮女人,會多看一眼,我沒有經營美滿婚姻的經驗,霏霏,我很你在一起很快樂、自在,我不愛注重穿著儀容,我喜歡光著身子在家滾露台勝過穿著華麗衣物在伸展台上走,我是個這樣的男人,你嫁給我吧……她在他的聲音里哭了,投入他的懷抱。他吻她,她說︰「湯舍,你如果是這樣的男人,想旅行,就去圖尼埃法爾——」

他們結了婚,互許彼此。

炳雷路亞。

新婚夜,他們听著歌,在他重新設計裝潢的她的房子,花園跳來一只兔子,一只看起來穿了褲子的兔子。他說是歸,歸回來了,回來慶祝他們結婚。歸回來了!

遍回來了!

她說,它不是,它是男生,不是女生。他說,歸是男生啊。她說,是女生。他們爭論不休,在新婚夜,最後,以熱吻和擁抱化解爭論。不管是男是女,他們一男一女結合,如此完滿,每一次都是天人合一,極樂至喜。

喜兔——日京子說的——到底是不是歸?它的外觀是,但它吃全素,不對啤酒火腿感興趣,有時卻流露出對主人的熟稔。好吧,不管是不是歸,他還是為它命名歸,歸寧得歸,因為她嫁給他了。

吃素的歸特別愛食花,他便跟妻子商量,別種毒花。妻子于是沒種罌粟花,但認真說來,罌粟花不算毒花,人類的行為比較毒。噴了農藥劇毒的花,才叫毒花。

在這些美麗的日子里,湯舍沒想太多花園的花問題。他的生活比花美,妻子為他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兒,他嘗到育兒假的喜悅。他對妻子說,女兒像你,我愛你們一樣多。她說想我不好,我不是一個快樂的女兒,像你比較好。他抱住妻子,輕輕細細地直吻她產後疲倦的臉龐。

「霏霏,我會愛你多一點——」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媽咪,我們要走了嗎?女乃女乃說她在樓下等我們,你快一點!」

莫霏揪回差點被記憶洪流卷走的思緒,正了正神,美眸眨瞅鏡子里的自己,重新上眼影。

「媽咪——」女孩出去又進來,走到莫霏背後,趴抱她。「媽咪,你很漂亮、很漂亮了——」甜脆脆的嗓音說著,小手在她面前活潑揮舞。「媽咪、媽咪,不要抹這麼久,要不,那些穿歡花短褲的叔叔們都想娶你,以後,我要叫一堆人爸爸,會把困擾……」

莫霏凝眄鏡里的小臉蛋,放下眼影盒,回過身,抱著這個站著不過與她坐著齊高的女娃兒。「愛翔——」

湯愛翔,男人取的自私名字,她總是這麼跟丈夫——前夫——說,女兒的名字是他用來暗示自己想飛,愛自由甚過愛婚姻的私欲名字。他總是笑著回應,是想「霏」,非常想,時時刻刻想「霏」。她打他油嘴滑舌,他就吻她,說她好甜,說她越來越會撒嬌,說她好可愛,說他說愛她……「媽咪?」女兒眨著眼楮,歪歪頭。「媽咪做白日夢……」咧咧紅唇,取笑她發呆。

莫霏表情寵溺,輕輕捏捏女兒臉頰。「你有沒有把早餐吃完?」她站起身,牽著女兒走出梳妝室。「沒挑食吧?」

湯愛翔搖著頭,笑眯眯的說︰「吃完了,吃很干淨呢,管家把餐車推走了。媽咪,這個旅店的餐點好好吃,我留一個草莓巧克力給你——「掏出褲裙口袋里的小紙團,她一角一角打開,秀氣的眉頭皺了皺。「爛掉了……」

那裹著白巧克力當襯衫,還有一個黑巧克力小蝴蝶領結的草莓人被她包成異性了……抬起無辜的眼神,她看著母親。

莫霏笑了笑,悠緩蹲下來,捧著女兒拿著餐紙的手,吃掉草莓巧克力。「好吃!」她挑眉圓睜美眸,雙手覆頰,發出驚嘆。

湯愛翔開心地笑了起來,摟著母親的脖子。

莫霏理理女兒的頭發,調整好她馬尾上的水藍緞帶,扳好她的身子,讓她站正,看著她依然帶笑的水亮大眼楮,靜默一會兒,說︰「愛翔,你想不想爸爸來你的入學參觀日?」

湯愛翔遲疑了一下,沒回答想不想,只道︰「女乃女乃說爸爸活該,他不可以見愛翔。」

湯愛翔听過君特舅公說爸爸不乖的事,那時候,她好小好小,媽咪好忙好忙,爸爸好可惡好可惡,趁媽咪不在家、趁她在女乃女乃家,帶著一個戴兔兔耳朵的阿姨回家玩,他們家已經有歸了,還要什麼兔兔阿姨?媽咪很生氣,女乃女乃也很生氣,大家都很生氣,就把爸爸趕出去,要他像尤里西靳一樣好久好久不能回家。

「只有我說要見爸爸,他才能見我。」湯愛翔插腰跺腳,好像她是女王。「媽咪,你要見爸爸嗎?」她反問。

莫霏神色一柔,抱緊女兒。「媽咪好、有你就好了——」

「你還有女乃女乃啊,爺爺今天也會來。」湯愛翔拍拍母親的背,一副小大人口吻。「媽咪乖,我們快遲到了。」

莫霏笑出聲,站起,牽住這小小溫暖的人兒,離開Segeln頂樓的豪華套房。

好久好久了,湯舍一回憶過往,會想灌醉自己。可他沒資格醉,他的心情就像出走回來改吃素的歸。他想醉,也不再喝醉。他成為工作狂,大量接案,他必須付妻子——前妻——大筆贍養費,直到他終老。痛苦嗎?有一點。他如果不是這筆天文數字,他和她就完全沒關系了,他不想這樣,一點也不想。

他真是個卑微的失婚男人。

母親說他自作自受,霏霏不信任婚姻,卻願意嫁給他,他該珍惜,霏霏全心信任他,他讓她看到的畫面太強烈。

那是孟千瑰的風格,不是他,為什麼他們不明白,他是被設計的——那幾天,他總在他投資的餐館「空間」,吃飯喝酒;婚後,他很少外食,但那段期間,妻子出差,女兒被母親接走,歸被晾魚干的歐陽晾晾——日京子借去當繆思,家里太冷清,他便和幾個朋友天天聚餐,喝酒喝到盡興也爛醉,他爛醉上了一輛車,車開很猛,像要載他進地獄,地獄里有他曾經交往過的時尚設計師孟千瑰,她啊他亂七八糟的夢中剝他衣服,仿佛他還在幫她走秀的後台情景……那真是地獄之夢,清醒後,他真的處境如進地獄。

妻子堅持離婚,他想他傷了她的心。那當下,他真的讓她太傷心。

母親說,你們分開吧,照霏霏的意思,霏霏是你的法律——父親說,不用試圖解決,放著就好。你所面臨的艱難,以後都會是你的財富。

他簽了字,一無所有。

他和妻子離婚,不,是妻子和他離婚後,他被趕出她的屋子是理所當然,回到他單身時住的公寓,離妻子太遠,岩石區——巢的二樓事務所也是,那些地方讓他很難以「偶遇」、「巧遇」的借口見妻子,索性搬到港區、可以鳥瞰零號碼頭尤里西斯街的辦公大樓,他的辦公室在三十一樓,也是他的家。他吃睡都在那兒就像尤里西斯在海上漂流。

一個不錯的案子像浮木讓他攀上。地點在他的妻子——前妻——曾居住的雙層樓房隔壁。他有個借口可以接近她,她對他太狠心,隻果花嶼的法律對他太狠心,一朵噴了農藥劇毒的花插在他背上,並非他所願。

他接了案子,沒多久,開始在那片臨海橄欖園建造橄欖樹宮殿。他天天去監工,以為可以「偶然」看到妻子和女兒,並且與她們聊上兩句,但一直到完工,他都沒見到她們,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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