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微偏首,巧笑嫣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律吕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只是为何娘还有妍笑都对此目露惊讶,好像难以置信我们恩爱和睦,娘总说‘原本以为’是什么意思?”
“这个,呵呵,”羽翔又露出纨绔的笑,油滑地道,“大嫂该问娘才是。我和大哥虽是娘所生,但毕竟不是她老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女人的心九曲十八弯,我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完全尽知。这点还望大嫂体谅。”
玲珑点点头,轻笑道:“倒也是。是我问得唐突了,二弟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羽翔狡猾一笑,没几分诚意地谦道。
玲珑抬眼看了一下天色,对羽翔轻展一笑,道:“连了几日的好阳光,今日倒有些阴霾。”
羽翔见她主动转移话题,谈起无关痛痒的天气,打蛇随棍上,也抬头看了眼,道:“是啊,看来午前必会有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大嫂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二弟关心。”玲珑微颔首,道,“这个天气倒叫我想起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羽翔神态懒散,不甚有趣味地随口问道。
玲珑脸上笑意不改,“我家七弟经营着钱庄整日在外奔忙,所交朋友三教九流甚是广泛,前些日子不意遇着一位京中来的朋友,闲谈间说起了一年多前在京郊茶肆亲眼所见的一件怪事。”说到这里语气微一停顿。
“我家七弟的这位朋友不过是个本分的生意人,生平最多也仅见过街头卖艺的武打,何曾真正领教过江湖?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恰巧出京办事,回程路上在茶肆歇脚饮茶,当时天色已晚,茶棚里顾客很少,仅只他与另一位华服的公子。”
眼见到羽翔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逐渐惨白,玲珑继续言道:“后来……又来了一位姑娘,两人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七弟的这位朋友虽是外行也看得出来,那公子武功明明高过那姑娘许多,不知为何还是落败,最后竟被擒了去。如此事情令人百思难解,你说怪不怪?”
羽翔形容闪避,惨白的脸上有丝可疑的红云,支吾敷衍道:“嗯。”
玲珑一笑,“时隔已久,七弟的那位朋友言道,当日的那位公子相貌如同沉沙里泥虾,平凡无奇,见过即忘。那位姑娘嘛,额间一粒血红的朱砂,倒好认得很。”羽翔心中暗自咬牙,弯来弯去地骂人却让人半点也反驳不得,好个狡狯阴险的女人,除了大哥那个怪胎,真真谁也消受不起!
玲珑星眸微转,道:“七弟写信来也不过当做一则逸闻讲,偏这些时候忙得忘了,原本是要说给娘听给她解闷呢!”
羽翔心猛地一沉,面露讨好喜色,道:“娘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大嫂不讲也罢。其实你刚问的那件事,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娘的心思虽猜不太全,多少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的。”
“哦?”玲珑薄笑。
“嗯……”羽翔犹豫了下,权衡再三最终下定了决心,一副全然豁出去了的样子,环视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话还是要从大哥身上说起。你也知道,大哥他长得天香国色,从小到大便被无数女人肖想,令人不胜其烦。尤其是大哥幼年时有一次在外玩耍曾被歹人掳掠,幸亏父亲及时赶到,才免他为人所辱。但自此以后便性情大变,极度厌恶与人接碰,甚至连娘也别想碰他一下。我敢打保票,大哥在成亲前绝对是完璧之身,至于现在嘛,呵呵──”羽翔笑得十分暧昧。
玲珑不理他的揶揄,问道:“那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羽翔道:“大哥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这种事,除了过世的爹、娘和我,就是妍笑表妹了。当时妍笑来家中玩,不意撞见衣衫不整被救回的大哥,所以些许知道些。此外再无人知晓,如今大嫂是第五个。千万别告诉大哥是我告诉你的。”
言色间有些许的小心翼翼。若被大哥发现他敢泄他的密,虽然泄密的对象不是外人,也难保几年前的噩梦不会重演,即使不死也要去层皮。
玲珑轻笑,“二弟放心,玲珑又岂会是搬弄唇舌之人。”
羽翔拖长语气意有所指道:“那──”
玲珑道:“二弟不说我原还不知原来娘不喜打杀之事,为免娘厌烦,我自会三缄其口。”
羽翔这才长舒一口气。
玲珑道:“这雨说下便下,二弟还是早寻避雨之处的好,玲珑先行一步。”轻轻敛身为衽,转身便欲离开。
羽翔忽问道:“我当时尚年幼,其实此事问娘是最清楚不过,大嫂怎会突然想起问我?”
玲珑回首,罗帕掩唇而笑:“不过是恰巧有了想问的心情,二弟在此适逢其会罢了!对了,差点忘了,七弟还说半月前路经山西风陵渡口偶遇一位姑娘,惊鸿一瞥倒和那位朋友的描述颇为相似。”轻笑着转身俏盈盈移莲步离花坞而去。桑羽翔喜不自胜,一扫刚才的懊恼,目光晶亮地目送玲珑离去,有这个大嫂其实也不错嘛!
第十章
玲珑放下手退开一步细细打量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微笑,俯身拾起放在床边的一个金丝银线的包袱,拿到桑律吕面前道:“这是一件银狐裘的披风,关外风大天寒用它是再好不过。”
桑律吕狭长的凤眸幽深地注视着她,薄唇微微上勾,“真的不去送我?”
玲珑轻笑着摇头。桑律吕笑容微敛,拉过她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轻柔的一吻,目光深沉直直看进她眼底深处,手指轻轻滑下她面颊的边沿,轻声道:“等我回来!”
玲珑笑得灿烂妩媚。桑律吕缓缓地放开她,深视一眼,一转身头也不回推门而去。
镖局门外早已候立了一干人等,长长的队伍沿街逶迤绵长,每一辆镖车上都插着一小面桑字金旗,金旗迎风猎猎而舞,长长的一排看去煞是威风好看。粗壮的镖师们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斗士,个个精神饱满,气态昂扬。送行的桑夫人又哭了个稀里哗啦,紧紧地拉住小儿子的手不肯放。
桑羽翔无奈地直翻白眼,故作镇定假装瞧不见围观众人眼里的暗笑,眼睛不时地瞄向镖局大门。大哥怎么还不出来,再缠绵也该有个限度,又不是再见不着了,都快日上三竿了,到底还走不走?
眼尖地见到打扮得玉树临风的大哥大步从门里迈出,不由喜得心花怒放。
桑律吕走近撩衫单膝跪地,“娘多保重!”羽翔亦跟至身侧跪下。
桑夫人哽咽不能语,哭倒在身旁管家娘子的怀里。两人起身微掸身上灰尘,属从立刻将马牵至。一个利落地蹬鞍上马,桑律吕威风凛凛、神情肃穆,凌厉的视线扫视一周,看的众人均是一凛,大手扬空一挥,立即有人大声传报:“起──镖──”
一声接一声雄劲有力的起镖号沿镖队依次传递,“轱辘辘”沉重的辎车在牲力的拉动下和众镖师的吆喝声中缓缓起动。羽翔邪邪一笑,大呼胸中一口闷气,终于重见天日了!京师也罢,关外也好,最好这趟镖能多走个一年半载,让他好痛快地纾解一年多来蛰居家中的苦闷。一个潇洒的飞跃跨上马背,一拉缰绳追上行在最头里如天神一般的大哥。申豹不离须臾紧紧护随左右。冬日的朝阳明媚,威武大旗迎风招展,桑家镖队浩浩荡荡踏出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