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律吕点点头,问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万俟鸿天面露惭色,“属下一直在打探冉人皇的行踪,但他一向神出鬼没,狡猾无比,屡屡刚闻到他的一丝味儿,便被他惊觉,闪了个无影无踪。属下无能,几个月来一无所获。”
桑律吕眸光闪跃跳动,“这世上竟然还有你找不到的人物!”
万俟鸿天汗颜,“倒有些意思。”
桑律吕一站而起,“把你的耳目全都派出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冉人皇是个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有劳天叔了!”冲万俟鸿天微一颔首,单手负后熟视无睹地迈步从跪着的申豹身边走过。
申豹默然无声地起身,追随在桑律吕身侧。两人一前一后隐没在通往后院的花径间。
“大哥。”直看到二人消失,程敬业才转头看向一直在沉思中的万俟鸿天。
万俟鸿天抬头看他一眼,道:“让分局里的兄弟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到处查查有哪家商号最近会有大笔财物变动,速速回报!”
程敬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起身道:“我这就去!”快步往外而去。
万俟鸿天望着兄弟远去的魁梧背影,长叹出一口气,“但愿冉人皇真是知情人!”
第六章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饶是如此轻,仍是惊醒了正靠在夫君怀中稍事休息的福二夫人,两人忙凛身正起。桑律吕向床上望了一眼,只见桑羽翔大半截身子覆在被中,脸上红色的斑点比早上出去时又淡了许多,见他胸膛仍微微起伏,不由叹出一口气。转头对立在屋中一对璧玉似的人有礼抱拳道:“有劳二位了。”
埃子丹谦恭淡笑,“哪里,说来二当家这次受伤与我福家也有些关连,福某夫妇自应略尽绵力才是。何来多谢?”
桑律吕唇勾一笑算是回应,问向一脸疲惫但仍不掩清丽之色的福二夫人:“愚弟如何?”
埃二夫人语音清冷:“虽误了疗毒的最佳时机,好在万俟座主曾给他服食了天山雪莲,略挡了些毒性,而今毒素已排出大半,三日后必可醒转。只是身子受损颇大,尚需细心调养。”
桑律吕点头,心中如释重负,他曾亲见过福子丹病鼻支离的模样,而今又看到他奇迹般地复原,对二夫人的疗毒之术甚是信任,她既敢如此说,想必二弟已无大碍。走至床边看了看虽仍昏睡着,但气息渐平稳有力,脸色也不若初见时可怕的羽翔,转头对福氏夫妻正色道:“大恩不言谢,二位的这份恩情,桑某记下了。原该好生设宴款待以慰二位几日的辛劳,可是……”
埃子丹一笑,抬手打断他,道:“大当家自管去办要事,若有用得着福某之处但说无妨。”
桑律吕心中微有感触,果然是个精明剔透的人,“桑家对福兄已有众多烦扰,不敢再多偏劳,桑某确有要事要办,待我回来再与二位畅饮,我不在时,愚弟就请二位多为照拂。”说完深施一礼。
埃子丹夫妻忙侧身避过,道:“桑兄放心,二当家这里有我们。”桑律吕一抱拳,回头深视床上人一眼,转身踏步走出门外。申豹直挺地守在外面,见他步出,低首相送。
埃二夫人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向自己的夫君道:“都说桑家兄弟势如水火,我看却不然。”
埃子丹轻揽她的腰肢,笑拂她微乱的发,温声道:“要不要再休息会儿,这三天你都没怎么合眼。”福二夫人微笑望他点头轻嗯。
☆
苏州逍遥居
细摇的雨丝轻绵绵自空而落,亭台楼阁都笼罩在烟雨中,天地间一片迷蒙之色。自逍遥居二楼向下俯视,但见青石板道上湿漉漉的一片,行人或撑油伞,或以袖遮面急匆匆而过。桑律吕食指轻叩桌面,眼睫低敛地问坐于对面的万俟鸿天:“都快申时了,你的消息可确实?”
万俟鸿天看了一天色,沉吟道:“消息绝不会错,最近全国有不少大额财物变动的商号,而桂家钱庄两年一次的大盘点已接近尾声,数额最为巨大,冉人皇虽是盗贼,但眼界甚高又爱财如命,据探子回报他人已到江南,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舍得放过?桂七少今天约了木材行的王老板在这里谈生意,他一向守时,应是快到了,大当家莫急。”又捋须不解道,“其实桑桂两家是世交又有联姻之谊,桂七少还是大少女乃女乃一母同胎的双生兄弟,大当家大可直接登门造访,何必如此迂回?”
桑律吕眉毛一挑,狭长的凤眸幽深地看向万俟鸿天,凉薄的唇角微勾,淡淡地道:“你这是在问我?”
万俟鸿天心里“咯登”一下,大当家还是以前的大当家,自己被这几日的事蒙了眼,差一点就忘了还有一笔欺瞒不报的账记在自己头上,忙起立躬身道:“属下不敢。”心中暗斥自己的多口多舌。
桑律吕手轻挥,“这里没别人,不必如此拘礼,坐吧!”
万俟鸿天掂量了下,才慢慢坐回原位,在心中细细思量近几个月来连续发生的事,想先理清脉络,便不再言语。二人只各自喝茶,室内一片静默,外间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没人呢!
桑律吕坐得靠窗,心里想着事情眼睛不时地瞄向楼外的青石板路。江南的气候温润多湿,他祖上虽是北方人,但历代世居于江南,旱已习惯了这种绵细一下就没完没了的特透着江南细腻的雨。北方的秋已快尽了,狂风席卷落叶纷飞,枝桠间已现秃意,而江南的河畔边仍有柳丝依依,除却天气越见凉爽外,几乎没什么秋意。就如同这里的人一般,温润娴雅,情绪转换间不着痕迹,永远是那般轻笑盈盈。一张带笑、眼光明动的脸突地跃上心头,桑律吕暗惊,握茶盏的手不由收紧,这是否代表他在想她?怎么会,他不是一向最为唾弃她的狡狯如蛇吗?
“彭”的一声帘轿落地的响动惊回桑律吕的神志,他抬眸循声望去,只见一顶熟悉的青衣小轿刚被轿夫停放于楼前短桥外,桑律吕眸光微闪,不自觉地屏息注视着轿帘。前面的轿夫撤去挡隔之物,站在一侧掀开软帘,恭敬道:“七少爷,逍遥居到了。”里面传出一声不甚清楚的轻嗯声。一颗黑色的头颅先行探出,只见他头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总编一根黑亮如漆的大辫,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角坠角。而后一双穿着黑底绣金厚底靴的脚跨出轿身,旁边立刻有人将伞擎上,他站定后微振一振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仰起头扫视一遍细雨迷蒙中的逍遥居。
桑律吕虽早有心理准备,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咚”地乱跳了一下,凤眸微眯,细细打量,杏眼樱唇,俏鼻春腮,星眸转处顾盼生辉,樱唇微扬未语先笑。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逍遥居的老板领着小二呵呵笑着跑出,赔笑道:“这下雨天儿的您老还不闲着。”
“我这也是劳碌命哪有金老逍遥!”桂珑轻笑着与他寒暄。
“哪里,哪里,”金老板眉开眼笑,边往前引路边道,“我这小小的逍遥居哪比得上七少的一根小指头,您老才是真正逍遥的神仙。”
入得屋檐下,老板弯腰打着哈哈亲自引着金贵的主儿上早已预定下的二楼雅间。
别珑道:“金老过誉了。王老板来了吗?”
“还没……”二人交谈的声音掠过门前,渐渐远去混在外面嘈杂的人声里听不真切,只那低低的笑声残存,绕梁般在耳边徘徊不去,如魔音一样贯穿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