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了把额头上因剧烈运动而渗出的汗,德旺伯喘息着道:“大,大少爷,桂,桂家来人了,要求见,大少爷。”
??桑律吕剑眉微挑,不置可否地道:“见我?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德旺伯稍缓了些气,“来人是桂家钱庄的二总管,什么也不说,要亲眼见到大少爷才说。”
??桑律吕眼睑低垂思忖了下,抬眸吩咐道:“带他到花厅。”
??“是。”德旺伯微躬身,目送桑律吕转身离去,才回转了头向来处去了。桂家来人,婚事可千万别又出什么岔子了,自从两位少爷长大成人后,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小孩儿在镖局里跑动了。回忆起过往,德旺伯眼里有些湿润。
??裴衡斜着身坐在花厅里,在桑律吕注目的视线下有些坐立难安。又是这种背生麻栗的感觉,和面对自家主子时无二,世上就是有这种人能让人不由得心生凛敬。自家主子是,六小姐是,眼前这个自入厅后便未发一语的未来准六姑爷也是。他裴衡小小一个平凡人物,得遇这么多不凡之人,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裴衡清了清喉咙,虽然凛敬他,心中承认他是未来的主家之一,但此时决不能让他的气势压了下去,让他小瞧了桂家的人。
??“桑大少爷,”裴衡向桑律吕一抱拳,“裴某不克前来,冒昧打扰之处还请大少爷海涵。”语气态度不卑不亢,尽显泱泱大家风范,又不致失了体统。桑律吕心中暗赞,久闻桂家七少年纪轻轻便独掌天下第一的钱庄,手腕圆滑高超,人人称赞。虽还未有缘得见,但见他手下教得如此出色的人物也仅屈居二总管之职,可见桂七少确实名不虚传。
??桑律吕薄唇微勾算是一笑,道:“好说,好说。”这不算笑的一笑看得裴衡简直失了魂去,传言果然不虚,貌比潘安、气死宋玉,一个男人怎能有如此相貌,岂不是羞惭天下人皆为无颜之人了吗?
??桑律吕端起茶盏微微吹拂,长长的眼睫垂落,在氤氲的茶气中遮蔽住两潭深泓,他慢条斯理地道:“不知裴兄风尘仆仆所为何来?”
??裴衡自发愣中回神,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禁脸上一臊,看男人看到失神,传出去岂不让人磂笑?可在这样的容颜下,天下又有谁能不失神?裴衡收敛了心神,瞟一眼立于旁边的德旺伯。
??桑律吕会意,薄薄一笑道:“裴兄不必担心,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裴衡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简,起身上前,恭敬地双手呈上,“裴某特为我家小姐传信而来。”
??“你家小姐?”桑律吕眸光微闪,几不可察的一道寒光飞逝。只手从德旺伯手中接过薄薄的信,封皮上并未注明字迹,取出内中信纸在面前展开,两行行云流水般的行草令人眼睛一亮,简了的语句更是让人玩味再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署名是一只一笔勾成的玲珑美玉。
??桑律吕薄唇逸笑,说不得,这准定的新娘并无预想中那般无趣。折起信笺,桑律吕问道:“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
??“三日后午时,苏州城外竹林。”裴衡只字未添,原话奉告。
??“好!”桑律吕眼中掠过一抹趣味,心痒痒的,还真有几分想见见这个大言不惭的小女子。抬头对身边人道:“德旺伯,送客。”对裴衡一恭拳,转身进入后堂,径自去了。
??德旺伯赔笑,礼数周到地将人一路从花厅送至大门。呵呵笑着目送裴衡上马离去,很少见到大少爷对什么起了趣味,第一次在大少爷眼中见到这种光芒是他三岁见着舞剑的老爷时,第二次是他五岁头一次进入绛霄楼见到那浩如烟渺的书海时,这是第三次。虽然不知道那信上说了什么,婚前男女私自相见亦于礼不合。但是,呵呵,为大少爷的幸福,为桑家的后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德旺伯心情畅快,哼着小曲儿背手踱入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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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比雨苏州城外竹林
??今日谷雨,照节气是该下清明后第一场雨的,但今年水气匮乏,只清晨时滴了几滴。天空乌云蔽日,清凉的微风带着江南特有的润泽吹拂幽幽翠竹,林间湿度很大,更加显衬的碧色苍翠欲滴,翠竹竿竿青翠绿凉如水。风轻拂处,竹枝微动,摇碎一地的清影,竹林深处清幽杳然。
??一顶青衣小轿孤幽地停放在竹林中的空地上,青绿色的轿帘在微风吹拂下低低飘扬。那样的静渺完全融入了竹林的清幽,小轿的存在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反而因它的加入而多了苍翠绿竹虽高远却缺少的一分人气。
??午时,当桑律吕手牵黄骠马缓步踏入竹林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致。静、幽、高远、飘然,便是桑律吕在看到青衣小轿的瞬间下的简短评语。竹林寂寂,四下无人,清风在人轿之间轻舞慢旋,从略微拂起的青绿色轿帘下,桑律吕瞥见一双青缎粉底描金绣凤的绣花鞋头。
??“桑公子?”轿帘后清脆的女声问询,无一丝的娇羞之意。桑律吕薄唇微勾,微微点头。也不管帘后的人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目光倨傲地扫视着平凡无奇的小轿。桂玲珑听不到回应,欲以手掀帘探看,手抬至半空忽顿,明眸转了下,手又放回原处。红唇启笑,好个骄傲的人呢!
??“碍于礼制,玲珑不便抛头露面,还请公子见谅!”礼制?桑律吕唇边弧度加深,礼制是不能相见吧?口是心非敷责之人。心下起了一分轻蔑。三日来一直在思忖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写那样的话邀人相见,今日一见,桑律吕摇了摇头,还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还真是惜言如金呢!想到未来几年都要与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当真是无聊乏味至极。桂玲珑心中暗叹,罢了,不过是权宜之计,忍一下海阔天空!她轻笑溢出唇畔,“公子既惜言如金,玲珑也不再枉做多舌之人。今日冒昧请公子来此,确是有一事相商。”
??“何事?”桑律吕低眉转动手中马鞭,不甚有趣味地问道。不管人长得如何,声音还蛮悦耳,玲珑低笑,“当然是你我的终身大事。”
??桑律吕停下手中的转动,微侧头睨视孤幽的小轿,语声中透着清冷:“我以为桑桂两家早已议好?”
??玲珑指尖轻摩温润的玲珑美玉,眼睫低敛,嘴角勾笑,“他们议他们的,咱们自然是议咱们的。”
??“咱们?”桑律吕一边眉峰高挑,清朗的眸光中微带鄙睨。
??这算是瞧不起我吗?孤芳自赏!玲珑心中又对他下了四字评语。言谈语调未变,仍是那般雅然,“我和你,自然是咱们。”
??桑律吕微哼,语气隐忍一丝不耐:“什么事,说吧!”
??生气了呢!玲珑忽感到愉悦。从裴衡的报告中得不到任何信息,原本还不敢确定,但现在她已可以十成十地肯定,这个“丧”律吕和她一样十分不赞成这次的联姻,这就好办多了。
??“你我都是可怜人,未被征求意见,便被硬压下了这桩本不合适的婚姻。”
??桑律吕心中微讶,万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这倒和她的书信吻合,眼中闪过光彩,凝神往下细听。
??“但是你我同是千万不甘愿,勉强在一起谁也不会快乐。成亲不过是万般无奈的选择。为你我日后的幸福,区区小女子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