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报应。
报应一
你太傻了,这世上没有报应这回事。
一双大手将她拥进怀中,沙哑的声音,苦涩的在耳畔低语。
她在高热与恶梦中翻腾,每当她累了,不想再挣扎,他总会来骚扰她,拿那湿冷的布擦拭她,强迫她喝下温热的马女乃,即便她吐在他身上,他也不曽走开。
她好痛好累,筋疲力尽的想要放弃,但他不放弃,他不断用言语刺激她、戳刺她,惹她生气。
当高热再来,他冒险将她包在毡毯中,趁夜扛着她出了营帐。
她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在乎了。
夜风很冷,却无法退去她的高热,她觉得自己已经像是身在阿鼻地狱。
她热到无法思考,脑袋像浆糊一样黏稠,整个人痛苦得只想死掉,然后下一瞬,一阵透心的冰凉包围了她,裏住了她。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水里,溪水里。
秋夜的水冷若寒冰,但此刻她却只觉得那冰冷的水,一点一滴的冲刷带走了折磨她的痛苦,让她迟钝的思绪再次转动。
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那怪物终于放弃,他懒得替她收尸,千脆将她放水流。可下一瞬,她发现怪物抱着她,和她一起浸在冰冷的溪水里。
版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希望……你去死……
我说过了,若想我死,你得自己动手。
他看着她说,再间。
你的名字?
也许知道她的名字,他就会死心。
绣夜……我叫左绣夜……
他没有放开她,设有松手让她沉入水里,他只是环着她的腰,将她收紧了些,抬手让她的头,靠在他强壮的肩头上。也许有一天,你会杀了我,但首先你得让自己好起来。
为什么?
她不懂,她想他死,想他去死,但他却要她活。
为什么?为什么……救我?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问。
我需要跑腿。
敝物耸着肩说,可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为什么?
她听见自己又问。
因为我太无聊了,我想看你能在这奴隶营里活多久。
他扯着嘴角,口气嘲讽。
她听见自己再问。
为什么?
这一回,他设有回笞,只是沉默。
她想要再问,可却知道他不会回笞,不会告诉她真正的笞案。
溪水静静的流,从身旁悄悄冲刷而过。
她能感觉到他强壮的身躯因为寒冻,微微战栗,可他始终没有松开手,一直没有,他让溪水缓和她的体温,退去她的高热。
这家伙疯了,他说不定会因此而冻死。
她不懂他在做什么,不懂他在想什么,不懂他为什么会在乎她死话。
她能从远处投射而来的微光看见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
不知怎地,她的手滑上了他的脖颈,环着他。
只是因为她想就算死,也得拖着他一起。
她这样告诉自己,一再告诉自己。
只是这样而巳……
第5章(2)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那反覆折腾她的热烧终于退了,让她总算能够喘息。
火光微亮一
她疲倦的眨了下眼,再一下,然后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她在帐篷里,帐篷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而她趴在一张老旧但干诤的毡毯上,毡毯十分柔软,是用上好的羊毛做的,一点也不扎人。
这不是她的毡毯,也不是平常她会躺的位置,她可以看见自己平常睡的地方,就在木箱旁的角落,离地炉很远。
这里是怪物的睡铺,怪物的毯子。
有那么一刹,她想爬坐起身,她不想躺在那家伙的地方,但她好累、好倦,没有半点力气,背上的伤更是痛到让她连呼吸都觉得隐隐作痛,右肩的烧灼感一阵又一阵,像千百根针同时扎刺着。
可即便如此,之前那折腾她的高热已经远去,她的思绪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不清。
S地,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慌张的将眼合上,听见那脚步声靠近,停下,翻动东西,跟着咚咚咚的声音规律的响起。
因为好竒,她偷偷掀开眼皮,只看见一张肌肉结实的宽阔果背遮挡了视线。
是那怪物,她知道。
她能看见他乌黑微卷的发毛燥的披散在那张背上,他的背很丑,肌肉块垒,新旧伤疤满布其上,还有一记被烧烫上去的烙印。
之前她不曾仔细看过这怪物的背,即便他一点也不介意在她面前月兑穿衣物,但他很少背对着她,他几乎不背对任何人,就算是在帐篷”睡觉,他也睡在靠炉火处,身前身后都设有任何箱子,更不会靠着一把剑就能刺穿的布帐。
他不信任人,任何人。
她是瞥见过一两次他的背,知道他背上有伤,但从不曽真的仔细瞧过,直到现在。
她震慑地瞪着那记烙印。
她看过那烙印,在其他奴隶兵背上看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有。
那是奴隶的印记。
某种突兀的感觉,在心”扭绞着。
她本来应该也有,但她没有,因为这怪物从来不曽拿烙轶对付她。
那只是因为他没空,在这之前,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他太忙了,他忘记了,她希望他不曽想起来要替她烙印。
这些天,他不曽拿烙铁对付她,将她打上奴隶的印记,只是因为他忙到没有时间,没那个空——他转过了身,她迅速闭上眼。
她不知道他是奴隶,她一直以为他是兵,蒙古兵。
他是百夫长,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是奴隶?
我们或许巳经不是奴隶,但从来就不是蒙古兵,一辈子都不会是,我们只是他们的狗——他先前对塔拉S的嘲讽蓦然浮现,让她一愣,猛然领悟,他真的旨是奴隶。当时她听到了,但没仔细思考,她以为她只是在说塔拉衮,但他说我们,不是说你。我们只是他们的狗。
他说——
他说——
他也是奴隶,至少曾经是。
那说明了很多事,他不是蒙古人,所以他不像那些蒙古人一样剃发,也不像他们一样在两旁绑着发辫,他不忌讳把刀放在火上,也不像那些人一样只用口水洗手。
他不是蒙古人,他和她一样,也曾经是奴隶。
她告诉自己,他杀了很多人才月兑离了奴隶的身份,才当上了蒙古的兵,当上了百夫长,他不可原谅——我们只是他们的狗。
他嘲讽的声音,一再响起。
蓦地,水声轻轻,她感觉到湿润的布巾擦上了背,疼痛让她不自觉咬牙轻颤,一只大手抚上了冷汗直冒的额。
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
她想伸手拨开那只手,但它自行挪开了,挪开替她的背抹上冰凉的膏状物,她慢了半拍,才领悟那是药,他正在替她抹药。
冰凉的药糊把肩头上烧灼的阵阵疼痛减缓,带走。
她松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心跳变缓,感觉到释然的泪水滑落眼角。
拇指,轻轻的,上了脸。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粗糙的指腈,拭去了那滴泪。
她不该睁开眼,但她的眼皮不听指挥,她张开了眼,看见那个男人。
他应该是怪物,冷血残酷,没有心的怪物。
可眼前的他,赤果着上半身,披头散发的跪坐在身旁,膝边搁着一只装着药糊的木碗,黑色的瞳眸”透着她不想看见的情绪。
我很抱歉。
他说。
不,她没听到。
敝物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什么也没听到,但他说了不只一次,在替她烙炙箭伤之后,这么说。
我很抱歉。
她不想听,她不会因此就原谅他,她恨这个怪物,她恨他;所以她让自己昏过去,让自己装作没听到。
可这一刻,当他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充满各种不同的情绪,不像冷血的怪物,却像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忽然间,她好怕,好怕他开口,张嘴重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