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就是想要一个像男孩般的朋友,如果,男孩可以减少他的霸气,那就最好了。
案子俩一同吃晚饭,志成问父亲:“世界上有没有两个人一模一样?”
案亲这一次懂得回答他:“挛生兄弟就是相同模样。”
“啊。”志成从前倒是不知道,然后他又问:“我有没有挛生兄弟?”
案亲摇头:“没有。”
“失散了的呢?”志成道。
案亲又摇头。
志成说:“会不会母亲把另一个孩子交给有钱人收养?”
案亲疑惑了,“你看见谁?”
志成便说:“我看见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然后他选择这样说:“在街市内。”
案亲说:“只是差不多的孩子吧!”
志成便不再问下去。他知道,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相信,不如不再说。
他一边吃饭一边盘算,明天回学校查阅挛生兄弟的资料,然后是水能灭火那回事。
他就不相信斗不过他。
当他找到答案后,又花了时间阅读恐龙的故事,另外又看了一些爱迪生的发明历史。看罢,就满足了,知得愈多,愈不怕那男孩霸道的发问。
当男孩再出现时,志成就说:“当水大量地被喷射到燃烧物的表面时,由于它的吸热本领强,燃烧物的温度便下降,如果温度低于燃点,火便会熄灭。”
他一字不漏地把答案告诉男孩。
男孩便说:“你只是个死背书的呆子。”
志成不忿,他问:“告诉我为何会有挛生兄弟?”
“哈!”男孩笑了一声,“考我?”
志成流露着骄傲的神情。
男孩却懂得回答:“挛生兄弟的形成有两个情况:当母体排出一个卵子,受精了之后分裂为二,形成了两个胚胎,每个胚胎分别发育为一个独立婴儿,这称为同卵双胞胎。这种挛生兄弟的外貌会非常相似。而另外一种双胞胎的成因是异卵双胞胎,当母体排出的卵子有两个,两个卵子又同时受精,就会发育出独立的胚胎,这一种的挛生兄弟外貌不相同。”
男孩轻松地通过了志成的挑战。
志成觉得他很厉害:“你真的懂!”
男孩说:“所以你要屈服于我。”
志成问:“你与我是挛生兄弟吗?”
男孩瞪着眼,表情惊讶,“你?我?”然后又是笑,鄙夷的笑。
志成再问:“那么你从哪里而来?”
男孩的表情便不再如前嘲弄了:“你问得真好。”然后他告诉眼前这一个什么也比他差一点点的小朋友,说:“我由一个至高无上的地方而来。”
“什么?”志成不明白。
男孩说:“我就是你的优秀版本。”
志成皱眉,感到非常迷惘。
男孩轻轻一笑:“我是你那聪明、自信、有品味、勇敢、英俊的版本。”然后又说:“你是我的下等货,又或称作次货。”
“不!”志成握着双拳,突然感到厌恶,“你乱讲!”
“对不起,因为我的存在,所以你永远只能平庸、没出色、次等。亦因此,你永远要仰慕我、崇拜我、以及模仿我。”说罢,男孩高兴满足地哈哈大笑。
志成下了逐客令:“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
男孩收敛起笑声,转瞬间就目光炯炯,他牢牢地望着志成,继而说:“发恶?我是你来命令的吗?”
男孩的声音突变,变成如成年男人般厚与沉重。
由于事出突然,志成看见小孩面貌的他,却听见大男人的声调,免不了心生怯意,他稍为后退半步。
男孩说:“我是你的主人,我想怎样就怎样。而你,我要你怎样,也就怎样。”
说完后,男孩逐步移近志成,最后,大家面贴面了,本来只在四目交投,冷不防男孩忽然张开大口,愈张愈大,已经大得不像一个人的脸了,那简直就是橡胶人才可以做得到的事。
志成吓得向后缩躲。更可怕的事发生了,男孩的口张大得如鬼魅的脸孔,继而一口把志成的头颅吞噬,那张大的口含着了志成的脸,志成在那大口内挣扎、窒息、尖叫。在这一刻,他才省觉,这个比他各样都优胜的小男孩,根本不是来与他做朋友。
“放过我——”志成双手乱抓,他恳求。
他的表情痛苦,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在偶然张开眼时发现那个大口早已不存在。
男孩又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来去自如,他任意妄为。他发号施令,他要另一个他驯驯服服。
他控制他,他玩弄他。
他不是来与他一起玩的,他是来玩弄他的。
他是主动;而另一个他,只是被动。
从此,志成等待男孩的心情便不再相同,他有更多准备功夫,要与那个自傲的漂亮男生竞争。
“你吓我?好吧,我没有你的怪异,我让你扮妖怪。你比我好?也好吧,我让你逞强,只是我也不能输。”他下了决心。
有一次,当男孩来了之后,志成把握机会发问:“告诉我,为什么血是红色?”
男孩不慌不忙,便回答了:“因为血液中有红血球,而红血球中含有血红素。”
志成不得不服气。
轮到男孩发问:“告诉我——”
志成瞪着眼,他希望那问题是有关乘数表的,因为他刚学会了背诵;又或是关于火山的,科学堂上才刚教完;更或是英文的动词运用也不错,他很熟悉。
然而,那问题却是:“海市蜃楼是怎样产生的?”
“啊?”他在心中叫了一声,他连海市蜃楼是什么也不知道,未听闻过。
男孩看透了他,冷冷地笑。
当然后来志成就查到了,唯有等待下一次才能回答。亦因为不能看着自己输,志成的知识水平比同龄小孩高很多,他一直考第一,后来更跳了一级。
大家也封他作“天才儿童”,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事出有因。
他暗暗地感激那个男孩子。
男孩的品格虽然差劲,但也有功劳。
志成已体会到,他与他之间的复杂关系。那男孩还是没有名字,有时候他迫志成称他作主人,有时又是陛下,亦试过要志成称呼他为天主,志成知道他太不像话,死也不肯叫。
如果不是那个男孩,志成只会是个满足于现状的小学生,志成是明白的。
青春期到了,志成开始变声,又长出稀疏的胡子,外形尴尴尬尬。而那男孩,成长得与志成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眼很有神采,没有那些丑胡子,他有的是一大片的青色平原,早上剃了晚上就浓密地长出来。他的声线早变成大男人那样,充满力量。当志成脸上长满暗疮,他却一颗暗疮也没有。他是完美的、无瑕的、光洁明亮,如一个王子。
他自称王子,然后强迫志成称呼他。
“不叫!”志成觉得无聊。
王子说:“但你不能否认,你内心的深处正认同我。”
“我认为你鬼鬼祟祟。”志成不理睬他,他正忙于在裁缝店的布匹仓中挑选布料,他现在于课余正式学造旗袍。
然后,他感到脸上赤赤痛,伸手一模,发现脸上长了很多很多浓疮,比往常多了十倍。
“你……”志成指着他。
王子说:“你跪拜我啦!”
“我干吗要跪拜你!”志成很愤怒。
王子说:“并且赞美你的主人!”
志成斥喝一句:“无聊!”
然后,他连手背上也长满了暗疮,变成了毒疮少年。
王子说:“你是麻疯病人。”
志成说:“好了,别过分。”
他不满意,可是王子似乎更不满。他以成年男人怒哮时的声音道:“你以为我是玩的吗?我要你怎样称呼我你便怎样称呼我!你以为你是谁,与我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