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黎医师,你呷饱没?”对街一摊卖肉羹的阿伯扯着喉咙打招呼。
他闻声,侧过面庞,淡淡颔首。这里的人们都认得他了,知道他是那个看不见的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他为了那女孩,每日在这里与诊所间来来回回。
他们说,他的深情真让人动容,真伟大,但他要的不是感到什么人,他要的只是她能回到他身边。她不回来他身边,就算他的爱情再伟大、再让人动容,又有什么用?
他不要轰轰烈烈,他不要精精彩彩,他要的,就只是能和她长相厮守。动容、伟大,那都是外人说的,他只是很平凡、很实际的,在等候一个他想要与她白首到老的女人。
“黎医师,你今天搁来哦?”卖水果的阿婆喊着。“你嘛真有心。”
“黎医师,要加油喔,晴安一定会回来啦。”
“黎医苏,不要晃气哟。”
他每天从捷运站走到她小店的这一小段路上,总会感受到这里浓浓的人情味,他已是尽可能低调了,但这里的人们还是如此热情,难怪当时她会选在这里开店。
他淡淡颔首,步伐沉沉地走到她的小店前,依然只有那片冰凉的铁门迎接他。
他不意外,却仍是失落,他这辈子似乎都在找人,都在等人,什么时候,他在乎的人才愿意回到他身边?
“黎医师,已经二十天了耶,你还要这样等哦?”阿琴婶在店里瞥见经过门口的白色身影,走了出来。
他抬起浓睫,幽深的黑眸淡定在远处。“一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了。”
“其实昨天厚……”阿琴婶犹豫了下,说:“昨天晚上晴安有打电话给我。”
他斜靠在门边的身躯动了下,侧过有些倦态的面庞。“她跟你联络了?”
“嘿啊,说住在她以前一个幼稚园的同事家里。”
“有没有……问起我?”他嗓音有着渴盼。
阿琴婶支吾了下,才道:“我有跟她说你一直在这里等她,也有劝劝她……”
见他神情未有太大波动,又接着说:“老实说,虽然我也很希望看见晴安回来,可是就像她上次跟我将的那样,如果你每看见她一次,就要难过一次,她也不想成为你心里的负担。我觉得厚,晴安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她怕她回来之后,会让你更难过,因为她知道你会舍不得她看不见啊。”他们这些外人看晴安就觉得很心疼了,何况是他。
黎础又闻言,眼眸闪了闪。原来她怕的,是要面对他对她的不舍吗?
但他如此在乎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黎医师,我看厚,晴安今天也不会来了啦,她要是会来,一早就在这里了,不会——”
“没关系,我继续等。”他淡淡一笑,身躯朝后靠上了墙面,一副打算长期抗战的模样。
她都能跑了,怎么他就不能等?
第10章(1)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阿琴婶的录音机,每天都播着相同的歌曲,好像也没听人跟她抗议过太大声,或是抱怨她不换首歌。
徐晴安坐在自己的小店门口,那白皙却有些粗糙的双手贴覆在裙面上,指头轻轻敲着,像在算数拍点:她微垂颈项,白皙面容透着薄红,唇畔携着有些羞怯的笑意……那神情,犹如新嫁娘。
她在等待,等她心爱的男人朝她走来。
“黎医师,今天比较早喔!”专注倾听歌曲的她,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声响,她微微一笑,面颊上的红泽深了深。她裙面上的指尖依旧轻点着,像在算着距离。
棒壁的录音机还在运转,等待中,她跟着轻哼起来。
“嘿,黎医师,恭喜喔,总算给你等到了。”她在歌声中,听见前几摊卖糕点的陈阿姨的声音,她的唇畔,绽放灿灿笑花。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黎、黎、黎医师,晴安来了啦!”那结巴的竟是阿琴婶,阿琴婶稍早之前见到她时,也是结结巴巴的,她略觉有趣地抿嘴偷笑。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轻轻算数的指尖一顿,她蓦地抬起眼帘,仰着下巴,清莹眸子对上男人流露惊喜又伤痛的脸庞。
黎础又纳闷地走在小街上,直到这一刻,才总算明白为何有人恭喜他。
那双内敛犀利的眼眸,此刻正深情款款、含着伤楚的,落在面前这张秀致容颜上。
丙真是她。她总算愿意出现了——
他深幽的眸子来回描绘她的五官,最终,他的视线仍是落在那双依旧柔美得恍若静潭的美眸。
那长睫微翘,眼珠子黑白分明,那落在他面庞的眸光如此温柔恬静,怎么会是一双看不见他的眼?
他黑眸一热,轻呵口气后,修长的五指在她眼前一挥,那定在他脸庞上的眸光并未烁动,仍是直勾勾看着他的方向,却对不上他的眼。
她的眼睛在外观上没有不同,像个视力正常的人,但却看不见他。
他眼眸伤楚,静静地睇着她那双美眸。纵然明白她早已看不见他,纵然也曾经在她眼前挥动五指,他心底仍有着切切渴盼,盼她能眨动眼睫后,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个恶作剧。
明知自己这番举动很是傻气,却还是想要这么做,好像不甘心似的。
是啊,他就是不甘心,不是他顽固,但要他如何甘心?
迟迟等不到来人的声音,徐晴安微微困惑,她仰起的面容未移动半分,仍是看着他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他就在她面前,她虽看不见任何东西,感受不到任何光影,但就是知道他站在她面前。也许是因为那终止在她身前的脚步声,也许是周遭的氛围改变了,也许是他深且长的呼吸,也许是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她说不出一个正确的理由,但就是知道,他在她面前。
前几晚,她拨了电话给阿琴婶,当阿琴婶在电话中告诉她,他仍然每天在她店门口等待时,说她不心动、不心疼是骗人的,但她仍固执地认为自己不能让他为了她的眼而难过不舍,若不是以安的一句童言童语问倒了她,她怕是永远都想不通。
以安在她和阿琴婶结束通话后,突然问她:“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为什么不搬回去和又又住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去店里工作了?”
她不意外她会有这些疑问,于是回应她:“因为姐姐看不见了,黎医师会难过的,姐姐不想让他每次一看到我的眼睛,都要难过一次。”
以安“哦——”了好长一声,像是恍然大悟般,然后语气天真地说:“我知道喔,就像我受伤,你也都很难过一样,对吗?”
她当时愣了下,思索许久仍无法回应以安。因为以安说得对,当她受伤时,她确实会难过,因为她们是姐妹,因为她们是最亲的亲人,因为她爱以安,所以无论是以安受伤、生病,她都是紧张担心,也难过的。
这几天,她不断反问自己,她希望础又能够不为她的失明伤痛的同时,她自己是否能在往后遇上以安生病时,也不难过呢?
不,她做不到,因为以安是她的妹妹,她很爱的妹妹,她如何能在她生病时,很平静地面对?她都做不到了,又怎能去苛求他面对她的失明却不能难过?
她仰着的脸蛋忽而垂落,面容低低的,像在想什么,片刻,她抬起面容,语声轻淡:“础又,好久不见。”她蓦地笑了声,轻摇螓后又说:“不对,应该是只有我对你才是好久不见,以后都是好久不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