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看不见,就这样欺负她吗?”他目光凌厉,然后推了男人一把。“把东西放回去,进去道歉,否则,报警的是我。”
男人脚步踉跄了下,往前栽去,整个人冲进店里,跌趴在地。
“是谁?”徐晴安听闻那甚大的声响,猛地站起来,她双手贴着桌面,侧耳听着,神情有着狐疑。
男人爬起来,神色慌乱地回首看了一眼黎础又,见他面容冷肃,男人缓步走到徐晴安面前。“老、老板娘,我刚刚、刚刚拿了放在店门口那张桌上的吊饰和针织女圭女圭,我、我没有付钱,真对不起,希望你、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一次,别送我去吃免钱饭。”
徐晴安眼眸微微瞠大,对这人的行为举止颇感意外,怎么会拿了她的东西不付钱后,又回来道歉?“这位先生,你——”
“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少,我、我先走了。”男人把口袋里的东西通通放到她桌上,惧怕地看了一眼黎础又后,低低自语着:“想不到还有请保镳在对面守着,真是失算!”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才出店门,许是不甘愿,他回首看了黎础又一眼,确定两人稍有距离后,他看着外面展示成品的桌上,伸手一抓,几个小东西便被握在他手里,他拔腿就跑。
“喂!”黎础又喊了声,随即追了出去。
“嘿,黎医师,啊你要小心一点嘿!”阿琴婶从对街跑过来,正巧碰上追出去的黎础又,她略显激动地交代着。
偏着螓首,尚困惑着男人所说的保镳究竟是什么意思时,阿琴婶那番叫喊更让她惊愕。
罢刚阿琴婶喊了什么?黎医师吗?
“阿琴婶,你刚刚说……黎医师?”她侧着耳朵,像在确认阿琴婶的方向。
“哦……咦?呃……我刚就、就说……就说林老师咧!”阿琴婶尴尬笑了声:“歹势啦,啊就刚才那个男人偷了你外面的东西,所以我很生气!”
林老师?是她听错了吗?但……不对,她明明听见一声“喂!”,那一定是……他的声音,她不可能认错。
徐晴安缓缓垂落长睫,说不清这番滋味究竟为何。片刻,她又问道:“刚刚那个客人临走前,说了什么对面有保镳……”
“喔,你说那个哦……就、就……”阿琴婶支吾老半天。
阿琴婶回应不出来,让徐晴安更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细细想来,最近以安常有一些新玩具,她也常拎着麦当劳的餐点回来,每次问她,理由总一样:“我表现好,所以老师送我玩具。”、“我很乖啊,所以老师请我吃麦当劳。”……诸如此类的。
今日若还是在托儿所、幼稚园,她绝对相信老师会这么奖励她,但已是小学生了,小学老师应当不会还用这样的方式奖励孩子。
她甚至几度嗅见极淡的消毒药水味……那种味道、那种味道……她眼眶莫名一湿,哑声开口:“阿琴婶,我刚刚听见你喊的是黎医师……”
阿琴婶看看门口,黎医师还没回来,眼前这个看不见的小姐又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么现在,她该如何回应?
有些急,有些为难……她犹豫许久,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啊呀,好啦,我就老实跟你讲啦!那个黎医师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啦!”说完之后畅快无比,既然本来就互有情意,又何必为了看不看得见的问题而不在一起?反正黎医师都不介意了,晴安到底在介意什么?
“一个……多月了?”徐晴安仔细回想,曾有一天中午,以安出门买午餐时,她嗅到了消毒药水味……从那时起,他就在了吗?在远处看着她吗?
“对呀,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到他,所以不敢出声音,也不让我和以安告诉你,常常一个人在中午诊所休息时,跑来看你,他都会站在对面,或是门口,一直看着你……”阿琴婶叹口气。“晴安,不是我要帮他说话,我看他工作也很忙,常常穿着那件医生的衣服就跑来了,而且假日他都待一整天,他那么有心,你要不要和他回去?”
常常来看她吗……她愣怔住,像是被下了什么咒术般,好半晌都无法言语。
良久之后,她才眨了眨湿雾迷漫的眼帘。“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在?”她没有回应,只是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他就怕你又跑掉啊。他假日都在这里待一整天耶,你回去时,他也会跟在你身后,他连你现在住的地方也知道了。”
“他看到我这样子……难过吗?”徐晴安垂着眼睫,面容微微伤楚。
“那是当然的啊,我看他每次看着你,都是很舍不得的表情。”阿琴婶再次追问:“晴安,你要不要和他回去?不是我不欢迎你在这里做生意,而是我看他真的很有心咧。”
徐晴安笑了声,淡淡的、轻轻的,那微微牵动的嘴角却惊动了她悬在眼眶的泪水,释放了浓浓哀伤,温泪瞬间爬满面。“阿琴婶……我知道他很有心,真的很有心,可是……可是我就是不要他看到我就伤心、就舍不得,我才想学着独立和坚强的……”她泣喘了声,又说:“如果他一直不能用很平常的情绪来面对我,我回到他身边,只是让他心里有负担罢了。”
她在信里写得很清楚,她希望若有一天在街上偶遇,他能喊住看不见他的她,说她做得很好,说她很棒,说她很坚强……可是,他若每见她一次,就要为她的看不见而不舍一次、而心疼一次,她又如何舍得让他为她不舍和心疼?
她想要的,是他也能和她一样,学着平静面对,这样,她才能活得自在,才能让自己更像正常人,而不会因为他的不舍和心疼,时时来提醒自己看不见。
“晴安……”阿琴婶愣住,一时也找不到话回应,因为晴安说得并没错。
“阿琴婶,我……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以安今天去同学家玩,应该回家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太久。”她转过身子,探出双手,在桌后的墙面挂钩上模到她的针织外套。
阿琴婶看着她穿起外套,叹了声:“那你回家路上小心。”
“我知道,谢谢。”徐晴安握住白拐杖,缓缓步出门口,拉下店门。
没追上那名窃贼的黎础又,懊恼地回到小店时,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背着他慢慢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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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着人群走出捷运站。
这段路已是如此熟悉,就算要他闭着眼,他也能精准道出林立街道两边的店面有哪些。
天气有些炎热了,慢慢开始有了夏天的味道,他那包藏在医师白袍下的身躯,在灿灿光影下,更清楚映出了他的瘦削。
他的确又瘦了些,也憔悴了些,曾经一度,他以为他会疯掉,就在她又消失在他生命时。
当阿琴婶告诉他,晴安知道他已找到她的隔日,他一如平时那样走到她的小店前,才发现她未开店,他又匆匆赶到她住处;他在她住处门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时,隔壁的住户却告诉他,她和她妹妹连夜搬走了。
那刹那间,他真觉自己像要死掉般,用撕心裂肺都无法形容那样的疼痛。
她分明故意躲着他,明知他已找到她,还要带着以安再度离开,她对他的感情还不够信任吗?不认为他真不在乎她的眼睛吗?
他不惊动她,就怕她又走掉,难道她体会不出他又爱又怕的心情?她不能感受出他为了成全她想要独立坚强,而甘愿只在远处看着她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