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当时刚从公司开完会赶过来的他,虽然饥肠辘辘,但因忙累了一整天,加上秋老虎的余威仍强,却没有什么食欲,直到艾葭在九点多,顾客渐稀时,为他端出一盘点心来。
“什么东西?”黑色八角形瓷盘中,放着三块长十公分、宽五公分左右的金黄色饼包,一旁还以一颗对半切开的草莓及香菜点缀,而且隐隐透出一股凉气,显然才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
“你不是很喜欢吃芒果吗?那就吃吃看我特制的芒果煎薄饼。”
“这是……芒果?”咏浦有点不敢相信,但眼前的甜点诱人,触手的冰凉更让他有暑气全消之感,拈起一块来往嘴里一送,随即吃得齿颊生香,遍体清凉。
“好吃吧?”
咏浦已伸出手去拿第二块,嘴巴更是没得空,只能以点头作答。
“有我这么个手艺精巧的同事,实在是你的运气,对不对?”
咏浦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再点了头,也不晓得这饼皮用了什么材料,又是怎么煎出来,薄而不破,香而不焦,包上甜而不腻的芒果内馅,爽口极了。
“只要随时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可以吃,有好喝的咖啡可以喝,那就算薪水少一点,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已吃到第三块的咏浦先是反射性的点头,接下来想出声说不对,偏偏自小被教育嘴里有东西时,不宜开口的习惯根深柢固,只好企图改用摇头来表示意见。
可惜这一迟疑,已失去先机,因为目的得逞的艾葭早乐得眉开眼笑,顺势送上一个高脚杯。
“夏威夷冰咖啡,特地加了凤梨汁喔,具有消暑降火的功效,要不要喝?”
他能不点头吗?艾葭冲的咖啡有多好喝,别的客人或许要来上好几次、买过好几回东西,而且还要看她觉得对方顺不顺眼,才会奉上一杯,但他可几乎是天天均有得喝,而且晚晚的口味还都能不同。
如此这般,在商场上以犀利见闻的他,硬是接下了艾葭口中“少一点”,实则只有一万块的打工费。
一万块,平均算下来,他一小时才赚一百多一点,这件事若要传扬出去,他柳咏浦的一世英名不毁于一旦才怪!
所幸平常应酬交际、商场厮杀的人士,都不会到这主要是贩卖一些精巧摆设及用品的“小角落”来,让他得以保有每日轻松数小时的悠闲。
轻松?悠闲?
是的,在“小角落”里,他不必运筹帷幄,瞻前顾后,真的只需要做好艾葭口中的活招牌即可。
上班才没几天,他就晓得艾葭其实是“小角落”的股东之一,而非仅仅是个伙计。
据说开这家店的主要股东,是个已经退隐的大明星,她白天有空的话,也会来店里坐坐,晚上则全盘交给了完全没有投注资金,纯属以掌店、办货充当干股本钱的艾葭,让店主能够全心全意的在家相夫教子。
因此艾葭和上白天班的那位店员不同,除了薪水以外,每个月底,她还能够分红,换句话说,有了咏浦以后的“小角落”赚得更多,她就能领得更多。
而他的薪水,竟然只有一万块,奇妙的是咏浦一点儿也不计较,反而愈做愈起劲,参与愈多“活招牌”以外的实际工作。
或许是十一、二年来,一直在商场上闯荡,才快三十的他虽然还不至于真的感觉疲惫,却委实有点倦了,能有个角落供他喘息一下,未尝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艾葭别的不行,厨艺真是堪称一流,好得没有话说。
她跟他过去接触过的女人都不同,或许更进一步,应该说她和他过去认识的人都不同,每天总是都能带给他无限的惊奇与欢喜。
当然免不了也有令他啼笑皆非的时刻,比如说现在她居然——
“艾葭,你在干什么?”
她头也不抬的说:“你不是要我泡两杯咖啡给她们,我正在照你的吩咐行事啊。”
“但这……这是……”
“是三合一中的极品,”她顺手又顺口的接道:“艾葭喝过,艾葭推荐。”她学某位女律师的广告,装模作样、义正辞严,倒让咏浦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出现在眼前的是两杯“X鸽”牌洗洁剂,而不是香醇的咖啡。
“可是我答应她们你会特制两杯——”
“是你答应的,”她停下手中搅拌的动作,扬眉挑衅道:“不然你来做。”
“可以呀,如果你不在乎这笔三万块的生意的话。”咏浦双手环胸。
“三……”艾葭透过透明的帘幕看了外头的两个小女生一眼。“你没诓我?”
“我骗你干什么,分红又没有我的份。”
“你先出去陪她们聊两句,我的“爱恩斯坦咖啡”马上好。”说着双手已开始忙碌起来。
“你愿意重做?”在掀开帘幕出去前,咏浦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想有可能吗?“物尽其用”四个字你懂不懂?等着看我化腐朽为神奇吧。”
那还真是神奇,过不了三分钟吧,但见艾葭端出来的,已不是纸杯中的即溶咖啡,而是加在淡蓝色瓷杯中的爱恩斯坦咖啡。
“哇,好香。”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小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鲜女乃油,不喜欢用女乃精。”说着已忍不住用小汤匙挑起一口鲜女乃油来吃。
“还有巧克力屑哎,哪里有卖啊,我在市面上从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因为这是我特地为两位可爱的“眉咩”一刀一刀削出来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两个小女生听得愈发感动,大概只差没有立刻落下泪来而已。
“快喝一口,看看喜不喜欢,不够甜的话,还有糖包,来,试试看,不过第一口还是得小心烫……”
直哄得两位小女生泫然欲泣,咏浦看她们最后几乎都要反过来为没有多买一些东西,而向艾葭道歉了。
“可以提早打烊了?”咏浦在送走两位“娇客”以后,便问艾葭。
“好吧,反正都已经十一点多,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客人上门,谢谢你,柳哥,有了你之后,生意果然大有起色。”
“拜托别叫我“柳哥”行不行?每次你这么喊,总令我想起我爸那一代的著名谐星矮仔财。”
“放心,你没那么瘦,也没那么矮,和“王哥柳哥”中的柳哥完全不一样。”
“那你还叫。”
艾葭被他话意中的那一丝不满激起满心狐疑。“你真的介意?我可只有在“尊重”你时才这么叫。”
她这一问,倒让咏浦也怔立在原地,是啊!不过是个代号,他就真的这么在意?过去为争取台湾碧儿的成立,在和国内环保人士周旋时,他被叫过的外号还会少过、或好听过艾葭口中的“柳哥”吗?
然而他就是无法忍受艾葭这样叫他,仿佛她每次这样叫,自己便不复英挺似的。
问题是:自己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起外形,或者应该说,自己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起她是怎么看待他的呢?
“喂,”艾葭的清脆嗓音将他唤回到现实中来,“收拾东西了啦,还忤在那里摆什么pose?店里除了我以外,又没有其他观众。”
不过坦白说,这个柳咏浦还真是帅得可以,难怪能迷得一干小女生及上班族神魂颠倒,最夸张的是,前两天阿文,也就是白天的店员才向他们的老板抱怨过,说现在白天几乎都不见女客,实在有点畸形。
“怕什么,”知道这件事后,艾葭马上鼓起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你阿文小姐丽质天生,魅力十足,负责吸引男客就够你累的了,还想男女通吃?太贪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