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馆主啊,真是世外高人!列队站立的学员心里涨得满满的,幸福地瞻仰着难得露面的馆主的仙风道骨。
下午六点,叶水茉才风尘仆仆地从一个火灾现场跋回报社。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打杂的。
叶水茉找了个位子坐下,累了一个下午,她只想好好地喘口气,然后回家洗个澡,饱餐一顿。
想到吃饭,她马上记起她答应过程屿恒要负责三餐的事。抬手看表,已经快六点半了,不知道她现在赶回去洗菜做饭还来不来得及?
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手机响了。
是菊烨野打来的。
“喂——”
“不得了了,快来杉浦空手道馆啊,莜祖和你的未婚夫打起来了。”菊烨野在手机那头尖叫,如果水茉不是被她话里的意思吓到脑子停止运转,她也许会注意到菊的尖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水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和菊烨野结束通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冲出城市日报的报社大楼,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拦截到一辆的士赶到了杉浦道馆。她的脑子在程屿恒怎么会和白莜祖打起来这个问题面前打结、死机,只有空空蒙蒙,恍恍惚惚的感觉。
等她冲进杉浦道馆,就看到白莜祖和程屿恒身穿白色道服坐在道场的正中央,大口喘着粗气,而道场的南面是由道馆学员组成的一个整齐到媲美专业军队的方阵,更奇怪的是,每个学员面色绯红,眼睛和嘴巴都有不同程度的张开,全部人一副被夺魂摄魄后的样子。
而道馆的北面站着她的好友米润儿和菊烨野,还有一位器宇不凡的男子,细看下,竟是她仅见过一面的馆主。这三人的脸上也透露出异色来,好像刚刚撞到了外星人或宇宙飞船等这类不可思议的事件。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属于直线条的神经实在接受不到任何信息。
杉浦道馆安静得诡异。
时间在这个停滞的空间淌过了三分钟。
杉浦尚终于清清喉,温雅的笑重回脸上,“真是太精彩了,比十几年前的那两次精彩一万倍啊。”他由衷赞叹。
“当年?当年他们也这样打过吗?”菊烨野眼睛闪烁,仿佛灵魂回壳,拉着杉浦尚问。
“咦?你们不知道啊。”杉浦尚惋惜,“那在业内可是非常轰动的事啊。”
杉浦尚眼神游离,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一年,十五年前。
不过是十来岁的他挤在赛台前,台上站着当年的程屿恒和白莜祖。因为实力超强而破例被空手道协会组织准许以女子身份参加男子组赛的白莜祖已经三年连夺冠军,那些身强力壮的庞然大汉在白莜祖凌厉而绵密的拳脚下,简直变成了老虎嘴边的小绵羊。但是这一年,程屿恒出现了,以同样强悍的姿势打进总决赛,然后无可避免地和白莜祖对决。
那一战,精彩地击溃了所有空手道研习者的信心,在他们面前谈空手道简直是一个初生婴孩抱着把斧头在鲁班面前搬弄。
但比赛的结果必有一赢一输:白莜祖败,程屿恒胜出。
白莜祖不服,后来在一个区域性比赛里又和程屿恒对上一仗,结局还是一样。此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在大型比赛上露过脸。
十五年过去了,白莜祖再次挑战程屿恒,原因不明。
“原来是这样啊。”菊烨野满意地垂下她布满求知欲的小脸,难怪,白莜祖对水茉的未婚夫的反应会那么的大,原来背后藏着这样的耻辱啊。
白莜祖垂着肩,似乎身体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想不到啊十五年后还是输了。十五年前她输了骄傲名誉,十五年后她输了水茉。
既生渝何生亮!白莜祖眼角不经意扫到程屿恒身上,有了杀人越货的冲动。
“水茉。”程屿恒叫唤犹自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叶水茉。
谁能来告诉她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了?水茉左瞧瞧右望望,希望有一个可以为她解惑的好人。听到程屿恒熟悉的声音,她迟疑地走向他。
“你来得正好,趁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把我们的那顿订婚宴请了吧。”程屿恒站起来,呼吸平稳,已经看不出不久前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他很好心情地与水茉商量。
“呃?我刚刚没听错吧,订婚宴,你们的订婚宴?”杉浦尚的脸上闪过叫惊讶的表情。
“怎么样?大家赏脸吗?”程屿恒丢给老友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转身询问地上的白莜祖。
他演得真是尽心尽力啊。叶水茉看着程屿恒麦色的侧脸,想着他一定是个做事追求完美的人。
白莜祖看在眼里,心终于凉了,她的水茉儿,此刻眼里只有一个人——她这辈子惟一没打赢的人。扼腕!扼腕!扼腕!
“好啊,好啊。这个订婚宴就来我家吃啊。”一个很突兀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程屿恒下意识地蹙紧眉头。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他的母亲应该不是属于人类那一科的。
道馆里走来一个风姿灼灼的中年女子,头发挽成一丝不乱的髻。
除了桑岛樱还有谁!
“樱姨?”叶水茉不确定地低唤,怀疑自己是否有眼疾。
“嗨,水茉。”桑岛樱招招手,笑容璀璨。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无力感袭上程屿恒心头。
“噢,很简单啊,跟着水茉过来的啊。”桑岛樱说得再自然不过了,好像跟踪人这样的行径和助人为乐是一样崇高。
“伯母。”杉浦尚神清气爽地打招呼。
“哦,小尚啊,还在啊。”桑岛樱摆摆手,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位仙风道骨身上。
喂喂,什么叫还在啊?说得好像想他去死似的。杉浦尚的俊脸上开始出现如程屿恒的无力表情。基本上,认识桑岛樱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迷恋二十到三十岁的女孩子却极度厌恶此年龄段的男子的怪人。
“这几位是?”桑岛樱眼有流光,流转在菊烨野和米润儿身上。好像也很适合当她的女儿!
“我们是水茉的朋友,我是菊烨野。”笑容乖巧。
“我是米润儿。”音色甜美。
“好,好,”桑岛樱用手帕优雅地在唇角擦了擦,“不好意思啊,我很会流汗呢。”声音很矜贵。
她的口水没流出来吧?“我是程屿恒的妈妈,也就是水茉的未来婆婆,你们可以叫我樱姨的。”桑岛樱像极化装成小红帽的外婆的那只老狼。脑海里有个画面闪闪发光——她的床边围满了小红帽。天伦之乐,天伦之乐啊!
“樱姨好。”
“樱姨好。”
菊烨野和米润儿礼貌地打招呼,完全没意识到她们已经变成匍匐在老狼床边的小红帽。
“咦,那位是?”发现了从道场里走来的白莜祖。
“白莜祖。”简短干脆地自我介绍。
犹如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桑岛樱,她目光一紧,留心打量起白莜祖来。
白色的道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修长身段,兼具了女子的清丽和男子的英气,眼神锐利而明亮,五官伶俐,有完美的颈部线条,头发稠密,举止间落落大方,不论身为女子或是男子,绝对是个中极品。这个人,很可能对她造成威胁。桑岛樱得出结论。
“水茉,你跟我过来。”白莜祖拍拍水茉的后脑,有话要私下说的意思。
叶水茉点点头,任莜祖揽着她的肩,朝角落走去。
威胁来了!桑岛樱心中的警铃大作,那样的背影,好像水茉是她的所有物的感觉。
“什么事,莜祖?”叶水茉仰头问她。
白莜祖不出声,眼睛里藏着不舍,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水茉的脸,像在看一个永远离她而去的人。她失神落魄地捏着水茉的脸颊,又抱了抱她。这些还近在眼前,但从此以后却不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