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玛一向就公私不分。他喜欢一边用餐,一边谈论公事,再以公帐报销餐费,今天的晚餐当然也是如此。文黛知道,如果她提议吃便宜一点的东西,而且很光明正大地自己掏腰包付帐,汤玛一定无法了解她的用心。
汤玛甚至得意非凡地炫耀,他不仅在饭店用餐,而且住宿也由饭店供应。文黛虽然欣赏他的工作态度及独到的眼光,却也对他强烈的企图心非常厌烦。
事业成功并不是坏事,但生命中应还有其他可期待的事,比如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文黛坐在驾驶座旁等他启动车子,心里不禁想到,如果嫁给汤玛,会带给查理怎样的影响?
“很棒的车子,”他看着杰姆的宾士车,“停在这里好像有些不搭调。”他带着藐视地口吻问:“是谁的车?”
“查理的爸爸。”文黛对他的口气有些不高兴。
他眼光充满急切地立刻转头看着她。
“我还以为他在澳洲呢!”汤玛语气中带着一丝挑逗,好似指责文黛欺骗了他。
顿时,她几乎无法思考。今天的一切—杰姆的突然出现及查理不诚实的态度,使她变得敏感而易怒。
“他应该是在澳洲,但现在他决定回来了,他想要多关心查理。”她闭着眼睛、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口气中难掩失望的情绪。
她并不期望汤玛能深切体会她内心的感触,他非但未加安慰,反而皱起眉头。
“文,你是什么意思?他决定回来了?他该不是要回来定居吧?”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离家已有一段距离,可以不必再去面对杰姆,使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才发现,杰姆突然出现,在她心头造成的震撼真如天崩地裂。
失望与痛苦正一点一滴地侵入她的内心,刚离婚时的挫折感似乎又再次袭击着她。从下午走进家门开始,一连串的打击便接踵而至—杰姆因儿子的邀请住进家里,而且显而易见地打算从她身旁抢走查理。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文黛的双眼依然因泪水而迷糊,她觉得周身冷得像冰块,脑袋和身体似乎分了家。完全无法思考。
“汤玛,我知道他打算抢走查理,他正在离间我与查理之间的感情。”文黛带着恐惧与痛苦,无法自抑地月兑口而出。“现在,他又跟我们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汤玛突然煞车,生气地转头质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黛看着他。“就像我刚说的,我今天下午回家时,才发现查理邀了他回家住。”
她实在不喜欢汤玛看着她的方式。
“而你就让他住了下来?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那小表左右你的生活,你是在自找麻烦。”
“查理不是小表。”
汤玛瞪着她。“在你眼中,当然不是。”她同意,“你该不会就此退却,让那家伙住下来吧?天啊!文,你居然让前夫搬回家里,和你合作演出甜蜜的家庭。别人会怎么想?如果他们还知道你跟我——”
“事情不是这样。”文黛生气地抗议。
“那么,你叫他离开。”
“我不能。”她伤心地承认:“首先,他拥有房子一半的使用权,再则……”文黛看着窗外,忍住泪水、咬住下唇说:“汤玛,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我怕查理会跟着他,虽然我拥有合法的监护权,但如果查理选择跟着他父亲……”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的语气粗鲁,“对我们来说,那小表跟着父亲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去他的,文,你知道他跟我根本处不来,如果有一天我们结了婚,我可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个性乖戾、善妒的青少年在中间作梗。而且有一夭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可不让他跟孩子们在一起。
“汤玛,你这样说实在太不公平了。”文黛被他的话吓到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抱歉,但是我确实这么想,”他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说得明白点,文,他对你的占有欲太强了。”
“这不是真的。”她抗议。
那实在是个可怕的夜晚,汤玛不断挑剔餐厅的服务人员,使她简直坐立不安。文黛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他对查理的偏见,离开餐厅时,她不得不伤心地承认,汤玛根本不在乎她内心的感受,而且他对查理简直嫌弃厌恶到了极点。
文黛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严苛地审问自己,是否还要嫁给如此不够体贴、又不喜欢她儿子的人?文黛闭上眼睛,思忖着,在生命的过程中,难道她就必须无意义地去讨好这些男人吗?
那晚汤玛就在阴晴不定的脾气中度过,文黛对因她而造成的低气压,根本不想予以补偿,她简直身心俱疲。
车子停在家门口,文黛几乎迫不及待地去拉车门把手。
“等不及与他们见面,是不是?”汤玛酸溜溜地说:“他在床上很在行,是不是?”
尴尬愤怒的神情又出现在她脸上,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被男人询及如此隐私的问题。
“汤玛,我很抱歉破坏了整个夜晚。”她已经疲倦得不想与他争论,内心满怀愤怒地想着,他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幼稚、如此自私吗?难道所有的男人都只想到自己?果真如此,那是天生的?还是被母亲宠坏的?
“错不在你!”汤玛转过头,突然俯身吻她,顿时令她全身为之绷紧。
文黛忆及当年与杰姆亲吻的甜蜜,此刻她只能压抑内心的失望。她想,当年不过多了少女的兴奋,才会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而今要再如此期望,恐怕是太自私了。
少女时期的梦幻与自己以为是的爱意,才是令她当年如痴如醉的主因,如果今天的对象换成杰姆,想必感觉也与汤玛相同。食物的气味不断自汤玛口中逸出,而且不时有邻居从车旁经过,文黛只觉一阵恶心。
但更令她惊愕的是,汤玛放开她时,脸上居然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对她冷淡的反应竟然毫无所觉。
“看吧!”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的前夫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
文黛的心情愈趋沉重,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杰姆看到他们了?文黛转过身看着房子,幸好起居室的窗帘是放下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告诉他我们的事了吗?”汤玛问。
“查理告诉他了。”文黛一面说,一面打开车门。
这一刹那间,文黛突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爱汤玛爱到可以结婚的地步?她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他都没把握了!
文黛疲惫地走出车子,汤玛即飞快地开车离去。他一向就是如此不善解人意,不愿花时间做他认为不必要的事情,也毫不在意她是否安全进门。
甚至在他们之后,他也未温存地躺在她身旁,而是急急地起身去淋浴。
文黛脑海瞬间闪过当年的情形—杰姆后温柔的轻触、亲吻,经常会再撩起她内心的激情,与汤玛粗鲁的态度相较,真有如天壤之别。
往日的回忆倏地令她面红耳赤,文黛急急打开前门,进入大厅。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她皱皱眉头,低头看看手表,指针才刚走过12点钟。
她推开起居室的门,已调低音量的电视荧光幕仍不停地闪烁。文黛一阵紧张,心跳声几乎清楚可闻。她转过身去一眼瞥见在沙发上睡着的杰姆,高大的身躯窝在这么小的沙发,她可以想象明晨他颈子一定痛苦不堪。
看着他安详的睡容,昔日的记忆霎时又涌上她的心头,眼前的他才是她曾深爱过的。她甚至想轻轻拨开他垂覆额前的头发,俯首亲吻他熟悉的肌肤,就像她对查理一般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