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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 第24页

作者:宁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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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仲思与桓允在谢家偏厅里足足候了两个时辰也未获召见。桓蛎先是恭恭敬敬坐着,接着在厅内踱步,最后不耐烦起来,恼道:"急吼吼把人叫来,却又把我们撂在这儿不理不睬!我不等了。我们走,改天再来拜访好了。"

"坐下!"殷仲思厉声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性命攸关。谢丞相私下请你来问而不是直接瞩人查办,是看你爹的面子,也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叹了口气,唉,扶不起的刘阿斗!什么时候了,还要耍他少爷的脾气。"为了保全性命,得到最好的结果,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吗?"如果不是倒霉,还有那个什么无聊的自责和不忍心,他根本不要管他大少爷的事!

庭院里有人远远望过来,似是主婢二人。她们也在往厅里张望。谈话声虽轻,但殷仲思自幼练武,耳力颇佳,倒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声音说:"小姐,偏厅里坐着的是谁?"

小姐说:"一个是桓家的三郎,另一个也许是他的随从。"

"他们坐了很久了罢?"

"大概在等爹爹。不过前秦符坚意图进犯,爹爹在与人商量军情,只怕腾不出空来接见。"

丫鬟笑道:"他们耐性倒好。"

小姐轻笑道:"可能有求于人,不得不如此罢。"

"小姐,桓家的三郎怎么软趴趴的,象是没饭给他吃。和姑爷可不能比。"那小姐没有回答,只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丫鬟的声音又道:"他身边的随从也比他英武有气概得多。"小姐道:"别在这里胡说了,免得被人听见。"两人相偕离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小姐在说:"不过坐在一起,确实象芦苇靠着玉树。"

被人称赞总是难免得意,殷仲思也不例外。他一下子对那小姐评价大好,寻思:"不知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被许给阿蟠的那一位。隔得太远容貌看不清楚。只是身形苗条,远观也俨然一个美人。不过容貌只是细微末节,重要的是她人品绝佳。这样的才女阿蟠还要挑三拣四,未免不识抬举。他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开导开导他,以免玉珠旁落,悔恨终身。

又过了一个时辰,谢安谈完了军事要务,才传他们进见。

殷仲思心想:谢公是明理之人。宜说之以理,不可哀之以情。

进了大厅,殷仲思立在桓蛎后侧。厅里只谢安一人,面有疲倦之色。仆人上了茶后也退了下去。谢安并不客套,开门见山:"贤侄,我招你来所为何事,想你也清楚。所以我特意屏退左右,不让闲杂人等在场,免得你为难。你看你身后的管家是不是也让他到厅外候着?"

桓蛎惊慌道:"不用。我的事,他,他都知道。"

谢安点点头,不再多言,直接问起这桩案子。桓蛎不敢隐瞒,又叙述了一遍。当然不忘辩明自己是毫不知情,全是下属狐假虎威,肆意妄为。

"那么说,这名手下乃是贤侄一手提拔?"

"这,这个,是下官提拔的不错。但,但是,子曰'举尔所知',先圣孔老夫子也认为该当提拔自己所了解的人。小侄的亲信,就是小侄所了解的。古人不也说'举贤不避亲'?"桓蛎流着汗勉勉强强把殷仲思刚才教他的说辞说了个大概。

"这个无法无天的狂徒贤侄认为他是贤才?"

桓蛎听丞相语气冷峻,不由自主跪下:"大人明鉴,小侄确实有失查之罪,请大人处置。"殷仲思也跟他说了,不宜一味狡辩抵赖。该他的罪责,就爽爽快快承认,要求处罚,反容易博得大人好感,量刑也可酌情减轻

"难道只有失查之罪?不是贤侄支使下属为非作歹?"

"实在冤枉!"桓蛎叫道。"小侄平日荒怠政务、疏于查看,是小侄的不是,甘愿受罚。但支使下属为非作歹,实无此事。请大人明察。"

谢安以手支额,叹道:"贤侄怠于嬉戏,游逸无度,这失查之罪,也是不轻啊。何况贤侄识人不明,用人唯亲,置国家的官职为儿戏,授权于奸佞小人,使之危害百姓。这……"

桓蛎听他越说越厉害,似乎杀了头后再充军尚不足以抵罪,吓得魂不附体,冷汗流了满身,连连磕头叫道:"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开恩!"

殷仲思稍有不忍。吓一吓他以惩治他的轻信糊涂,也是应该。只是他有些模不透谢安的心思。他语气平和,但言词犀利,一旦定了桓蛎的罪,便是量刑过重也不宜再使他改口。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趁他尚未决定前,诉之于言语,使桓蛎的刑判尽量减轻。

"大人,可否先听在下申诉一言?"殷仲思从一旁探出身来。

"哦?"谢安抬眼看了看他,"你有什么话要讲?"

"大人,官权好比是钢刀,上峰授权于下属,好比授刀于此人。这持刀人可以用这把刀切菜,也可以用这把刀杀人。如果持刀人品行不端,用刀杀了人,可没听说过授刀人也该有罪。"

谢安道:"比喻不当。官权好比是钢刀,不错,是以授权与人更不能当作儿戏。小子难道不知道相关人等须受连坐之罪么?"本以为他是桓府家奴,但他身着儒衫,气宇轩昂,倒有些拿不准。看来更象是幕僚食客一类。

殷仲思咬咬牙:"在下以为连坐之罪太也惨无人道。一个人呱呱坠世,所亲者父母,得命于上天。孤零零而来,将来也孤零零而去,在世上一切行为,罪也好,荣也好,都该一身承担。为什么要牵连旁人?令无辜者受刑,使无罪人断肠?在下认为不妥。请大人三思。"

"你认为桓蛎小子无辜无罪,不该受罚?"

"在下只是认为桓公子该为自己的失查之罪受罚,却无须替他人受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大人明断。"

"天下居官糊涂者,只需自认失查之罪,便可以把一切轻轻掀过。不顾他的行为陷民于水火,危害了国家?小子你认为这也不算什么吗?国家动荡不安,为官者不能自律,不能御下,不能有功于朝廷,不能造福于一方,要他何用?家国前途又何在?这次断刑,不仅仅在于他的过错,更是给天下为官者一个警戒。"

"如果大人以为失查之罪罪罚太轻,该奏请皇上更改王法。有法不依,形同虚设。如果大人以为无能者居官,祸害家国,更该奏请皇上选拔英才,授之以权柄,以造福百姓,杜绝鬻官买爵之路。昔日曹孟德'唯才是举',而今日朝廷只看重门第,任用世族豪门,九品中正,使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有才者无法施展,无才者上居高位。至于给天下为官者一个警戒云云,在下以为因迫于形势而使桓公子成为儆猴之鸡,他未免太可怜。请大人依法明断。"

谢安喝道:"你好大胆!一介布衣,敢评论国家大事,纵谈天下形势,还敢对朝廷心存怨望。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殷仲思手心捏汗:"大人贤明,在下才敢直言无忌。狂妄得罪之处,还请海函。"自知这句话中有马屁成分在内,不禁汗颜。只好自我安慰:在他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强自出头,作了屈死冤魂,于人于己都未见得有什么好处罢。

谢安定定注视着他,心想:倒不知道桓府有这等人物在。有心再试探他一下,问道:"依你说,桓蛎的失查之罪该怎样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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