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正该大大庆祝一下。先生得以一展所长,我们桓家得获良材美玉。阿爹,您说是么?"
"是啊。"桓冲咕哝。好了罢。留下就留下了,这就快快滚蛋罢。他心情不好,没心思跟他们耗。
桓伊絮絮叨叨却不肯就此结束。"殷先生,刚才问起你的婚事,先生却还没有给我一个答复。"
殷仲思叹道:"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在下还未想过成家之事。"
桓伊不以为然:"这是哪里话。生儿育女,继祧宗祠,是你为人子的责任,怎可不放在心上。我问这么多,却不是好奇心重,鸡婆无聊,乃是想做一回大媒。"
殷仲思心中嘀咕: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学人家做什么媒,还不是鸡婆无聊?
桓伊又道:"我有一个堂妹年方十九,模样不差。只是一直在侍奉体弱多病的母亲,这才耽搁了下来。年初她母亲过世了,她独自一人,寄居在亲戚家。先生要是有意,下官替你们撮合一番如何?你放心,我们绝对会风光操办婚事,请家父认她做义女也无妨。这样一来,大家就真的是自己人了。以后不分亲疏,都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先生也可安安心心在这府里住下来。"
原来还想让他招赘,把族里一个嫁不掉的老姑娘随随便便塞给他,以换取他死心塌地的忠诚。也许这样想稍嫌刻薄,但不知怎的,桓伊的提亲没有带给他丝毫喜悦抬举之感,有的只是被轻视侮辱的薄怒。如果桓家真的想以联姻的方式栓住他这个人才,那就拿出点诚意来。谁要娶个同病相怜的老姑娘。悲怀身世之痛,有他一个人的经历足够了,没必要再添一个。他真正要的是……
他一抬头,看见桓伊了然的眼神,不由一惊。他这是怎么了。多年的自制威胁着要崩溃。他怎会失态到这步田地,握拳咬牙,甚至忍不住要说出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他平平气,回绝道:"将军厚爱,在下心领。只是在下目前实在无心此事。请将军见谅。"
桓伊看了他半晌,微笑道:"无妨。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一等小妹出嫁,先生就是家父的记室了。在这之前,还请先生对小妹的事多多费心。也许有些笔录公文也要请先生帮忙。先生这段时间会很忙哦。"
殷仲思道:"那是应当的。"
"啊,还有一件事。小妹为了这次的婚事对我们不甚谅解。先生跟她相处时间不短,熟知她的性情脾气。可否帮忙开导劝解,让她回心转意?"
殷仲思明白这算是提拔他的一个附加条件。他咬了咬牙道:"适才我见绿儿与谢家的六郎相谈甚欢。听说卫公子相貌上与谢六郎不分轩至。也许安排他们无意中见上一面,绿儿了解到她未来的夫婿出类拔萃,并不比谢琰差。这样她能心平气和,多想想未来的丈夫,说不定会暗生情愫,就此回心转意。"
桓伊笑道:"这主意好。先生你全权安排罢。"
殷仲思应道:"是。那我先告退了。"
殷仲思退出去以后,桓冲问桓伊:"你好象很得意?"
桓伊笑道:"阿爹没有看出我的一石二鸟之计?"
桓冲疑惑:"有吗?"
这时,小童禀报谢玄公子求见大公子。桓伊道:"阿爹,我先出去一下。"
桓蟠见大哥走了,也想开溜,免得又是一通教训。桓冲已逮住了他一顿好骂,正好发泄爱女被迫出嫁,又被她埋怨的郁卒不爽。他觉得只是刚刚开始,桓蟠却觉得有一个世纪之久。这时,桓伊又回了进来,脸上似笑非笑的。"阿爹,谢玄告诉我他已选中了女婿,要请阿爹首肯。"
"哦?"桓冲倒差点忘了今天府里还有这回事。"他选中了谁?"
桓伊眼光飘到桓蟠身上,对他看了又看。桓蟠给他看得浑身发毛。"干,干吗?"
桓伊笑嘻嘻地道:"谢家选中的女婿就是你,二弟!"
第五章相悦
绿儿名正言顺生全家人的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老爹虽然百般讨好,但她理也不理。
"说话不算话。"她自言自语。因为明明她老爹答应过让她自己选女婿,怎么可以畏惧恶势力就出尔反尔,辜负宝贝女儿的信任!
可是不出门又好闷。但是出了门家人以为她气消了,不再卖力替她回绝婚事,那就糟了。而且窝在房里可以不必念书写字,她足足开心了好几天。原来装不高兴能附带这么多好处,连那个酷吏牢头也会不忍心而放她一马。只是对不起阿爹的苦心栽培:他想要培养出个才女和谢家一较长短的愿望,这辈子怕是没指望实现了。再回过头来想想,也没有对不起他。哼,随随便便把她嫁给不认识的人,也不来问问她的意思,欺善怕恶!谤本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平时口口声声说疼她,看来作假的成分居多。
只是有五六天了,家里的人都来劝过她了,甚至常与她斗嘴的二哥也被阿爹押来跟她道歉过了,只有殷仲思完全没有音信,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连来探望她一下也没有。自从他进府,她从不曾接连这么久不见到他。每天没有他在她边上横眉怒目大声吼她,她反倒不习惯了起来。难道她有病?她自问,一天不挨骂心里就不舒服?可是,可是殷仲思也不必夸张到踪影全无,几天都不露面罢。来看看她,表示一下关心他会死啊?可恶!
正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怎么来了?"绿儿正想惊喜地迎上去,马上想起他来这里准没有好事:不是决定她必须马上销假继续求学大业,就是受她老爹的拜托来当说客,说服她同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乖乖嫁给那个谁谁谁。要命,那个准新郎的名字她都记不得了。管他!反正她又不要嫁他。管他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想到这儿,她立刻嘟起嘴,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要当隐形人?五天都不来看人家一下,现在还来做什么?"
殷仲思注视着她:"我不知道你在数着日子。"
绿儿嚷嚷:"关在这里闷也闷死了,不数日子还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见到我。"殷仲思继续注视着她。
"哄"地一下,绿儿觉得自己脸一烫,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他怎么这么看着自己?好专注,象是打算用眼光在她脸上打出两个洞来。害得她都没胆跟以前似的狠狠瞪回去。再不说话看上去会象白痴。如果殷仲思刻薄一点,会嘲笑她一个人呆了五天呆傻了,脑筋秀逗,不会反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而根据她对他的认识,他分明不是善男信女,也没什么菩萨心肠,断不肯白白放过嘲笑压制打击她的机会。"才没有!"她嘶声吼。"我……我是怕这几天没有我在你身边闹,你会觉得太冷清。"
确实冷清。他在山上清修十年,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热闹嘈杂的日子,喜欢有一只小麻雀成天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吵。他一定是痴呆了。不过可幸还没有痴呆到把实话说出来的地步。否则她会得意到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确实,"他不动声色,"认识你以后,我以为自己再也没福气过这样清静清闲的日子。没想到你居然懂得尊师重道,这几天乖乖躲起来不露面,让我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谢谢啦。"
他一定是故意气她!不过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气她,听到这话,她还是忍不住生气。"那就去过你神仙一样的日子好了。干吗又跑到我这里来。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