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哥桓蟠白了她一眼,"我没兴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啊。碰到谢公子,随便聊两句。"
"聊什么聊。没的被登徒子花言巧语骗了去。"
谢琰抗辩道:"桓二公子,在下可不是那样的人。"
桓蟠瞥了瞥他:"谁知道。你又是谁?"
"在下谢琰,家父谢安。"
桓蟠淡笑着:"原来是谢丞相之子。失敬失敬!"谢琰皱眉,总觉得他的话里有嘲弄的意味。"听说皇上刚刚把晋陵公主许配给你,你现在是堂堂的驸马爷了。真是可喜可贺。"
谢琰看了绿儿一眼,尴尬地道:"还未最后确定。"
桓蟠不理他说什么,一本正经对绿儿道:"小妹,你可要当心,别打'禁娈'的主意。"
绿儿好奇道:"'禁娈'是什么?"
"那是猪脖子上最好的一块肉。是专门规定给皇上吃的。谁要是想吃这块肉,那可是犯上,要杀头的。"
绿儿并不知道二哥是在消遣谢琰,嗔道:"我什么时候跟皇上争过肉吃了。你就爱胡说八道。咦,谢公子,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琰涨红了脸摇头,一时说不出话。
桓蟠道:"我刚回来,只见了大哥和老爹。然后就见到先生在到处找你。谢家来挑女婿是怎么回事?"最后一句话绿儿没细听,朝他身后望去,见殷仲思隐身在阴影里,不由奇怪他怎么板着脸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好象在跟谁呕气。哼哼道:"他也会想到找我么?他大概巴不得我从此没影了,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小声嘟哝桓蟠一个字也没听见,又问:"到底择婿是怎么一回事?"
绿儿只好重新讲述一遍。桓蟠失笑道:"我家的男人们真是越活越不长进。谢家的小姐就这么好?值得在意成这样?"
"听说是才女呢。"
桓蟠不信道:"他们家已经出了个'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才女谢道蕴。怎么?又出一个?我就不信天下间有这许多才女,而且都出到他们谢家去了。"
绿儿问:"什么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那是说有一次谢丞相在大雪天和子侄们赏雪,看到大雪纷飞,就问:'大雪纷纷何以拟?'他侄儿谢朗谢胡儿道:'空中洒盐差可拟。'谢丞相摇头说不好,他侄女谢道蕴就接口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一时之间,时人称颂,谢道蕴才女之名就是如此得来的。"
绿儿笑道:"别人家的事你又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桓蟠嚷道:"正好这里有个谢家人在此,不信你可以问他呀。看我有没有瞎说。"
绿儿转头问道:"谢公子?"
谢琰道:"令兄说得极是。道蕴姐姐文采斐然,在女子中可算首屈一指。"
绿儿嚷道:"为什么说在女子中?男子哪一个比她强了?"
谢琰还不及回答,桓蟠就道:"你这样急切,人家还以为你在维护自己的名声。怎么样,小妹,什么时候你也来两句惊世名言给我们听听?要知道,阿爹花了一大把力气栽培你,还让你跟我们一起读书,无非是要你为他争口气,好跟谢家的才女们一拼高下。"
绿儿生气道:"为什么要我替他争气?阿爹自己争气不就好了。有本事的话,就把谢安伯伯的丞相位置抢过来。"
桓蟠笑道:"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琰忙道:"桓叔父把扬州刺史之位让与家父,足见他胸襟磊落、度量宽宏,非常人所及。更何况桓叔勤俭朴素,谦虚爱士,家父是一向佩服的。"
桓蟠斜睨着他:"你这小子满口奉承,意欲何为?难道是看上了我家小妹,所以竭力讨她欢心?我跟你说,这小妮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其实刁蛮泼辣。真要娶了她,有的你苦头吃了,跟在她后面收拾残局都来不及。何况你已经死会了,哪里还能追求别的女人?不怕公主打破大醋缸?"
绿儿不满斥道:"哥哥!"她并不是对谢琰有意思啦。只是人家既然对她那么有好感,她老哥乱搅和个什么劲。瞧他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
桓蟠指着她:"你,你也要收敛点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何况又已经许了人家。怎么还可以跟别的小白脸胡来?你未来的老公长得又不比他差。"
绿儿恼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是喝醉了么?"
桓蟠叫道:"又不信我?看来我每说一句话都要带个证人在。还好,我有证人。"他一把拉过殷仲思,"我刚从爹房里出来,大哥还在跟爹合计呢。当时先生也在,他总不见得会骗你。谁叫你没事干去惹了那个小霸王桓玄,他去撺掇他舅舅,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把你指给太子洗马卫朗。看来不日就要出嫁了。"
绿儿惊得目瞪可呆:"胡说,胡说八道。你这个烂人,净会欺负我。我,我告诉阿爹去。"
桓蟠被她骂得火气直冒,火大道:"去呀,尽避去呀。去问问清楚我到底有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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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冲在房里踱来踱去,唉声叹气。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桓玄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桓伊在一旁侍立,答道:"不管是不是灵宝的主意,总之这门亲事是皇上亲口许的,推辞不得。"
桓冲怒道:"阿绿是我的宝贝,难道就这样被他毁了一辈子?不,我不甘心。"
桓伊叹道:"这件事毒就毒在,许的那家人家我们挑不出一点错。卫朗今年不过二十岁,貌美非常,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他也颇有文采,很得皇上宠爱。祖父是名嘈一时的美男子卫阶,家世绝对没有问题。他本人年纪虽轻,却已是太子洗马,前途可以预量。这样的女婿也配得上我们家,并不辱没小妹。"
"可是,这件事里面有阴谋。"
"不错。糟就糟在我们不知道这个阴谋是什么,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皇上收回成命。"
"阿蟠回来后怎么说?"
桓伊笑:"阿蟠说是他平生仅见的良材美玉,还说小妹许给他才是高攀了。他二人倒成了莫逆之交。"
桓伊怒冲冲道:"阿蟠这小子疯疯癫癫的,既然他看得中,那肯定不好。"
桓伊想起那天王徽之的话,说道:"这倒未必。两人能成为朋友,倒不一定是性情相近,臭味相投;极有可能南辕北辙,脾性相左。但互相看到对方身上的长处,这才倾心交纳,其实倒不无性情互补的意味。"
桓冲道:"那也罢了。阿蟠这样的小子,我还真不想替他娶亲,免得糟蹋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
桓伊笑道:"二弟虽狂妄了些,吊儿浪当了些,不思上进了些,性子懒散了些,其他都没什么。阿爹您也不要对他过分苛责了。"
桓冲瞪眼:"除了你说的那些,他剩下的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儿子,那叫做前世作孽,无法可想。这样的女婿?谢了,我第一个消受不起。不行,那小子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把那个卫朗夸得花好桃好,根本没有顾及自己妹妹的终身幸福,没责任心,他的判断我信不过。子野,还是你自己亲自去看看,到底人怎么样。"
桓伊应道:"可以。不过不宜做得太明目张胆,您说呢?毕竟皇上已经颁诏,我们算是姻亲了。做得太明显人家难免不痛快。要是到头来妹妹还是要嫁过去,反而替她竖敌,让她难做人。"
桓冲点点头,"还是你细致。对了,我倒想起一件事。听说卫家的男子虽则貌美,但体质孱弱。卫阶二十六岁就病笔了,他儿子似乎也没活过三十。这件事你务必要打听清楚。我可不想你妹妹嫁过去没几年就做了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