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在那间餐厅里吃饭的人,都会嫉妒我嫉妒得眼睛发绿!”他开心地说着,弯腰行了个西方式的绅士礼:“我们可以走了吧,公主?”
她笑着挽住自己姊夫的手臂,肩并肩地出了公寓的门,假装自己是个中古时代的贵族小姐,正被骑士护送着去参加舞会。这是当年尔祥在追苑玲的时候,常常用来哄这个小妹妹的游戏,不想为了逗她开心,今日里又搬了出来。
尔祥的朋驰轿车就停在巷子口。他彬彬有礼地打开右侧的车门,让苑明坐了进去,才绕到驾驶座那边去上了车。为了怕遇到交通阻塞,他们一等苑明准备好就出发了,因此到那餐厅的时间比预计的早,文安还没有到。苑明东张西望,看这餐厅高棚满座,连个空位都没有,心里正在发愁,不想尔祥报了自己的名字,服务人员立时领着他们朝前走去,将他们直直地领到一间套房里。
“你以为你洗澡的时候我都在做什么?发呆吗?”尔祥看出了她的疑惑,好笑地解释道:“不先订个房间下来,这顿饭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到嘴?”
苑明笑了起来,对尔祥的广大神通佩服得不得了。既然是高级餐厅里的套房,这房间的布置自然是不会差的了。于是她坐定之后,便开始打量起房中的布置,以及墙上的油画来。才看了没两分钟,尔祥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来,一抹奇异的神情掠过了他英俊的脸。
“明明,”他说,再一次在椅子上松弛下来,但双眼却不曾离开过门口——为了方便文安来的时候找到他们,套房的门是开着的:“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而你知道,我是很少料错事情的。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那边那个眼露凶光、在餐厅里四处张望的彪形大汉,绝对是冲着某人来的!”
苑明的脊背僵直了。“你是说——”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却没敢别过头去找人:“他——他说不定只是在找位子吧?”她细细地说,尔祥皱着眉头笑了。
“你那个范学耕,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吃饭吗?”
“——不。”她低语:“他不是那么奢侈的人。”
“那么这就不会是巧合了。”尔群说着,掩不住眼睛里露出愉悦之意:“一发现你跟个“美男子”出来吃饭,他阁下就十万火急地追杀过来了,嗯?我真怀疑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吃饭的呢?那小子似乎比我还要神通广大得多!”
会不会是文安搞的鬼?苑明怀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感觉到了那熟悉的目光,从她左侧的门口箭一般地投射过来。尔祥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几乎就在同时,学耕已然来到了桌边。他那高大的身材真是很具威胁性的。
“好久不见了,明明。”他哑着声音开了口,使得她本能地将手从姊夫手中抽了出来,勉强自己抬起头来看他。
那一眼使她震惊。他也瘦了。瘦了好多。他的头发很明显地该剪了,眼中则有着幽暗的阴影。有那么一剎那间,苑明好想冲进他的怀里,抚平他嘴角那忧伤的线条,但是矜持和骄傲同时阻止着她,使她只是石像一样地僵坐在椅子上。全亏了她演员所受的训练,才使她还能用平静的声口回答他。
“好久不见。”她说,声音淡漠得什么感情都不带。那是一种本能的保护色,但她话中的冷淡之意确实使他产生了一剎那的退缩。学耕艰难地吸了口气,放在身边的拳头握得死紧。
“我——必须和你谈一谈。”他艰难地说,连看也不曾看尔祥一眼。
苑明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虽然她一向知道学耕情绪激动的时候可以变得多么莽撞,可是这样的行径仍然是太无礼了。“对不起,现在不行,”她委婉地道:“你也看见了,我有伴。”
他终于偏过脸去,瞄了尔祥一眼。“我知道你有伴。”他重重地说,眼眸中那强烈的敌意几乎掩藏不住:“但是我只耽搁你几分钟而已,这位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拜托,明明,我真的必须和你谈一谈!”
他话中那强烈的恳求之意打动了她。在她记忆之中,从来不曾见学耕这样软语商量地和她说话,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急迫的要求。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本已柔软的心一点一滴地软化……“明明?”他催促着。而她迟疑地抬起头来,用一对充满了戒备——
同时也充满了期待的眸子望着他。然而,不管她原来打算给他的是什么答案,在瞄到那个从套房门口闪身进来的女人时,全都化成了一声惊讶的喘息,便死在她的喉咙里。
“原来——是这样!”那个女性的、娇柔的、颤抖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带着那样强烈的伤痛、不甘、和绝望:“原来是这样!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学耕,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在她的第一个句子传出来时,学耕已然车轮般旋过身子。他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大,背脊因紧张而绷紧:“爱珠!”他惊愕地喊:“你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我跟了你好几天了!”郑爱殊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睛里充满了随时可能滴落的泪光:“这些日子里,你一直拖延我,一直哄着我,我就知道有什么事不对了。
你……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是不是?有好几个晚上,我都跟你跟到一间公寓外面去,看到你在车子里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一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她——”她给了苑明一个极度愤恨的眼神:“她住的公寓,你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的!你也跟他一样,把我当成垃圾,恨不得早点摆月兑了我!”她的颤抖开始成为激烈的抽泣,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学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怎么可以!难道你忘了,我是因为你,才失去了我的孩子?才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我不能生了,变丑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就存心把我一脚踢开了!”她的声音愈提愈高,使得学耕赶紧将套房的门掩上。
“不是那样的,爱珠,你听我说,”他急促地想要解释,但她激动地打断了他。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了!”她哭道:“是我自己太傻,还在那儿痴心妄想,以为你会照顾我,保护我,我算什么嘛,怎么能跟那样年轻漂亮的小姐比呢?我反正又老又丑,一钱也不值了!”
“爱珠——”学耕无措地喊,试着想安抚她,但郑爱珠一把将他摔开了。她的泪水奇迹般说停就停,一对又大又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奇特的空洞。
“我是个老女人了,又丑又老,一钱也不值。”她自言自语地说,猛然间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你当然不会要我!没有人会要我的!好好,你放心,我不会来烦你——
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你去和那个既年轻又漂亮的李小姐结婚吧!我永远也不会来烦你了!”
只见刀光一闪,在所有的人都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已经从上衣口袋里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狠命地朝着自己左腕刺了下去。苑明惊喘一声,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尔祥的袖子。只见郑爱珠在腕上鲜血飞溅,不知割出了多大一条伤口;但她好象全没感觉一样,刀子交到左手,又往自己右腕割去。然而学耕已然牢牢钳住了她,狠命将刀子从她手中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