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恶毒的咒骂,听得王吉保在一旁直皱眉头,福康安却像毫无感觉一样,依旧笑得泰然自若。反而把有心惹怒他的崔咏荷气得胸中一阵发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韵柔惊魂未定,对福康安福了一福,便也快步跟了去。
埃康安看崔咏荷怒气冲冲而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崔咏荷听着身后的笑声,气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脚步也越来越快。
埃康安一边笑,一边低头看着满地的珠王碎片,没有人能看到他那黑亮的眼睛里,若有所思的光芒。
王吉保一直凝望着他,不过,看的不是他的眼神,而是他脸上渐渐浮起的两颗小红点,可见方才掷到脸上的珍珠,是真的十分用力的。
怒气一点一点地凝聚,这是他自小服侍的爷,是在战场上拼了性命也不肯让他受半点伤害的主人,如今却叫这样一个任性的女人给伤害了身体……
悄无声息地,在福康安低头凝思的时候,他以武人特有的轻捷迅速,追向了崔咏荷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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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你总算还知轻重,没有真的打了那王吉保,否则只怕福三爷当场就要翻脸。”韵柔余悸犹存地埋怨崔咏荷。
“我哪里不知道那个王吉保是和他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在沙场上作战,名为主仆,实是兄弟?我要真打了他,那个奸贼一定会翻脸,到时候就可以退婚,我就能月兑离苦海,不用再受罪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打?”
崔咏荷叹了口气,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做不到,就算是奴才也是人,我没办法因为自己想要月兑身,就打骂他、羞辱他。福康安虽然是天下第一大坏蛋,但他身边的人无辜,我不可以这样做。”
韵柔点了点头,眉眼之中一片温柔,“福三爷对我这个丫头都一向客气尊重,这一点,他倒是和你一样的。”
“可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这种人,脸上笑嘻嘻,暗中不知会怎么伤人呢,你还拿他当好人。”提起福康安,崔咏荷就不会有半句好话。
韵柔但笑无言。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有人已悄悄来到身后。
王吉保还在想,应当如何不失分寸地教训这个胆敢伤了主人的女子,忽听得崔咏荷的话——
我做不到,就算是奴才也是人,我没办法因为自己想要月兑身,就打骂他、羞辱他。
他一时竟怔住了。
一只手轻轻拍在肩头,王吉保猛一转头,见福康安不知何时含笑站在身后,刚开口要说话,福康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前面的两个女子。
崔咏荷与韵柔全然不知身后的事,还继续往前走。
“不过,说起来,你的胆子真是大。那些打过仗的男人,气势就是不同,刚才那一刹那,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居然还可以指着福三爷骂起来……”
“什么气势?”
“我的天啊,你一点也没感觉到吗?你拿珍珠扔在福三爷的脸上时,王吉保的样子,像是要把你切成八块。”
“有吗?”崔咏荷皱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一点也不觉得。而且,福康安不会让他碰我半根手指头的。”
这样信心满满的一句话,突然从一向见了自己,就役半句好话的女子口中听到,令福康安也微微愣了愣。
不只他感到奇怪,韵柔也觉得不可思议,“福三爷?”
“当然是他。”崔咏荷想也不想,极其自然地回答。
“啊,我明白了。其实你一直非常信任他,因为信任他,所以丝毫不担心。因为从来没有担心过,所以身旁的杀气都感觉不到,是不是?”韵柔恍然大悟。
“我哪有?”崔咏荷脸上一阵发热,忙不迭地辩解,“你不要胡说八道,福康安又奸诈又讨厌又可憎,这种人是不会让他的手下犯杀人罪的,因为他一向杀人不见血,这你都不明白吗?”崔咏荷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韵柔也半跑着跟上去,“真的不是吗?那你为什么故意勾引他?”
“我勾引他?”崔咏荷的声音忽地提高,“韵柔,你在说什么?”
韵柔一边笑,一边指指崔咏荷的手臂,“宝玉心里全是黛玉,见着了宝钗的玉腕,也会为不能模上一模而叹息,你把整个胳膊都露出来,把手指指到人家鼻子上,若还不叫勾引他,那是什么?”
崔咏荷惊叫了一声,飞快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我这是襟怀坦荡荡,所以才不拘俗礼,只有你这样胸怀小人之心,才会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是吗?”韵柔耳尖地听到后头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笑声,于是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声,“我小人之心倒无妨,怕就怕某个大恶霸。大奸臣也存着这样的小人之心,以为你故意勾引他,那可就……”
崔咏荷气急败坏,想要骂她,一时竟找不出词来,便越跑越快,存心要把她甩开。
韵柔轻笑不止,也不再追上去,停下步子,看崔咏荷跑进荷心楼,方才徐徐回身,盈盈地施了一礼,“福三爷。”
第三章
埃康安被韵桑发现,竟是一点也不尴尬,访若无事地朗笑一声,“我正要找韵柔姑娘呢。”
韵柔含笑问:“不知我有什么事能帮上三爷的?”
“我想问你,你家小姐到底喜爱些什么?这些年来,我每次来拜访,都带着宫中上好的珠玉美缎,可是小姐从来不是撕就是砸,没收过一次。不能让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稍稍开心,我这样的男人,岂不是太无能了?”福康安笑意从容,语气和缓,丝毫也看不出这是跟踪被发现后所编出来的应急之词。
韵柔微微一笑,“我家小姐素来不是向富贵折腰的人,若要她开心,只需在市集街道上买些精巧可爱、又有意思的东西即可。像那梆枝编的小篮子、胶泥垛的风炉都好,保准小姐会喜欢得不得了。”
王吉保不以为然地插嘴:“就这些东西,有什么珍贵之处?一颗明珠,便能换来一整车都不只了。”
韵柔斜睨了他一眼,“我说的那些小东西虽然便宜,但要细细挑选,才能找出真正精巧雅致的好东西,这一份心思,纵是搬来金山银山,也比不上的。你把你未来的少夫人,当作什么庸脂俗粉了?”
王吉保没料到这个看来温柔纤弱的女子一番抢白,竟如此辛辣,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埃康安看王吉保下不了台,笑着引开话题,“我以往倒从未在街市上买过这样的小玩意儿,也不知能不能买得合小姐的心意。”
韵柔含笑义说:“这也无妨,近日我家小姐狂爱一样东西,公子若能取得,保证小姐是断然舍不得撕烂的。”
“什么好东西?”
“是一本叫石头记的书。”
“石头记?”
“对,此书朝廷不许刊行,民间只得手抄流传,但目前坊间只找得到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再也无处可觅。小姐深爱此书,每日牵肠挂肚,不能忘怀。公子若能寻到后四十回,保证小姐感念至深,再也不会对公子发脾气了。”
“石头记?这是什么书?是否有诽谤时政之处,所以才被禁刊?又到底写些什么了不得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竟令小姐如此在意?”
韵柔婉然而笑,“公子只怕误会了,这石头记妙就妙在并没有写半个英雄能人,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说的不过是几个异样的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