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徐徐点头,目闪异芒,良久才道:“仗义每多屠狗辈!”
慕容宁见兄长颇为感慨,笑道:“烈哥哥,看来你也蛮喜欢这种人的啊,你不会真把他们杀了吧?”
“你说呢?别忘了他们学了我们慕容家的剑法。”
“不就是一套剑法吗?有什么了不起,就不明白,各门各派怎么那么死板,把个武功看得这样重,烈哥哥你不会也和别人一样死脑筋吧?”慕容宁不以为然地说。
慕容烈暗中叹气,这位大小姐,果然和慕容若一个样,真把个武林中人看得比天还重比命还珍贵的独门武功瞧得轻如鸿毛了。
慕容宁不知他的暗中感叹,眼珠儿一转,笑嘻嘻说:“烈哥哥,你说那崔芷儿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对若哥哥这样好呢,为什么总是对他念念不望,为了若哥哥远行千里,为了若哥哥夜探山庄,真的只是为了感恩吗?”
“你是说……”慕容烈神色一动。
“那还用问吗?”慕容宁夸张地说,“自古以无数的传说故事都证明,女子一旦受人施恩,如果施恩的是翩翩少年,英俊侠客,女子又正好是美丽姑娘,千娇百媚,那结果就永远只能是得成眷侣人人称羡啊。你想想,若哥哥那样本事、那样英俊、又那样随和,哪一家的女儿能不对他芳心暗许,情意相倾,只为多年前一朝相救授艺,这崔芷儿已然情窦初开,对于这样的恩义.无以为报,只想以身相许,所以五年来,心心意意、思思念念……”
慕容宁满眼梦幻的光芒,编织着她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多情传说。虽说是自说自话,但比之以古往今来的所有传说,倒的确有她的道理在。
慕容烈听她赞叹沉醉般声声说来,一双浓眉不知不觉皱在了一起,口里却只冷冷斥了一声:“你自己听多了传奇故事入了魔,就只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以骗到一个英雄丈夫为毕生大志?”
慕容宁不以为然地扮个鬼脸:“烈哥哥,别看你英雄了得,对女人的心你知道多少,女人就是喜欢听传说故事、多情传说,女人就是以找一个丈夫为毕生大志大愿,这又如何?”
慕容烈心中一阵烦躁,懒得听这个小女人做她的多情梦,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慕容宁也不气恼,站在原地笑吟吟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细忖,自己这个向来十分沉稳的哥哥今天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难道是因为若哥哥逃跑了,所以太生气了,又或是因为什么别的事……
慕容宁皱着眉头想了半日,然后轻轻一笑,管他为了什么事,反正她都有热闹可看,日子不愁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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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沉睡的崔芷儿,没有了平日的强悍和骄傲,因伤重而苍白的俏脸,在沉静中,愈发令人生怜。
宁静的呼吸,雪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目,安宁的睡态,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在市井间,在泥污中,在最最底层最被人轻视的孤苦流浪儿中,挣扎长大,更叫人看不出,她竟是个永远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黑脏脏,对人凶凶蛮蛮,最爱打打骂骂的母老虎……
慕容烈坐在床头,静静端详她的睡态,不知不觉间轻轻笑了一笑。
这个睡容无比安详宁静的女子,一旦醒过来,只怕就真是一只胆大包天,专门惹事的小老虎。这个睡着了看似大家闺秀的美女,只有那手上的粗茧可以让人看出,她是个吃过许多苦头,从贫穷困苦中长大的女子。
低头看看手上刚从扬州传来的情报,心中更涌起一种极奇异的感觉。
生计艰苦,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得连自己都护卫不住的女子,为什么要捡一大堆没什么本事无力自保的孤儿加以照应帮助。对于本来也身无长物,并无余财的她,这将是多大的负担,为什么她能做到呢?为什么她能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以她的美丽不求有所归宿,却要为了一些与她无亲无故的孤儿平白蹉跎了青春,难道,她心中真的早有所属,难道……
慕容烈皱了皱眉,无论是为了什么,她有这等坚持,这等执着,这等不悔,已是极为难得了。
这一路上千里迢迢,并不是旦夕可至,穷苦的她,一路行来,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来到慕容山庄,听说慕容若落败,没有失落,没有哀叹,想的第一件事,是安慰慕容若,这番心意,就是他,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动庆幸。
慕容若的战败,叫他冷眼看尽了世情冷暖、人情淡泊,多少曾经盛赞慕容若少年英雄的世伯长辈们,现在赞的都变成了他,并且人人自夸自己有眼光,一早看好他;多少曾经围着慕容若转个不停,整日里眉目传情,想成佳偶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们,现在马上把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就连本家子弟和庄中仆佣也只想着巴结他,哪里还记得慕容若是否需要服侍。
偏偏这么一个出身市井,无父无母,不曾读过圣贤书,也没有学过侠义道的草莽女子,却会铭记深恩千里而来,不因胜败负心,不为得失移志。纵然是只为私情,这份情想来也是至真至纯的,可以令人敬重,叫人感佩。
若那小子,从不防人,总是轻易信人,一点也不介意将本家秘学外传的后果,可是,天杀的,他好像从来没有信错过人。真不知是他的眼力好还是运气好。
慕容烈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叹息中,却又有着明显的欣喜,为了那个他总是口口声声恼恨责骂的弟弟能有如此重义的友朋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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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母的孤儿要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生存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险凄苦,而美丽的女子,为了保护自己更必须时时保持最高的警惕。所以,崔芷儿一向睡得很浅,所以,那一声轻得若有似无的叹息,竟会让她在睡梦中听得清清楚楚,因而立刻醒转。
虽然在这间房里已被关了三天,但是醒来的那一刻,仍觉无比陌生,本能地迅速坐起,防备也似的冷冷看向慕容烈。虽然伤口好了许多,但激烈的动作仍然叫她痛得直皱眉,只是为怕气势为人所夺,不得不强撑着,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回视慕容烈。
慕容烈被这女子斗鸡似的神情逗得一笑:“不用这样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崔芷儿却已经认出他是三天前和自己说了一大堆话,逼得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吐露出来的那个人了。本能地觉得这样坐在床上和他相对,颇为弱势。好在她自觉身在险境,就是睡觉也不月兑外头的长衣,所以掀被跳起来,摆出要打架的姿态也并不难。
慕容烈见她满眼戒备,满脸倔犟,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极强烈的讯息——“你有什么手段,尽避放马过来”时,越发忍不住笑意,“何必呢,我又没打算拿你怎么样?”
“哪个怕你了?”崔芷儿心中七上八下,嘴里却是不肯示弱地叫回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天来一次也没出现过,还有门口守着的人像哑巴似的,问什么都不答。”
慕容烈颇有趣味地望着她,悠然答道:“我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奉命查清你为什么懂慕容剑法,以决定应该怎么对慕容若处置。”
崔芷儿脸上的怒气立消,赔着笑上前一步:“我说的全是实话,你可千万不能为难慕容若公子噢。”
“是吗?这怕还要多方印证才能确定,但在此之前,你不许离开此地,否则……我自然只能找慕容若算这笔账。”驯兽之道在于所掌绳索的可紧可松之间,慕容烈悠悠开口,神情一片舒然,心情——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