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倒叫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觉惊异。总是板着脸,最最难说话的烈少爷,今次怎么这样仁慈了,就连人家学了慕容剑法,他也不再追究。
慕容烈神色不动,眼睛深处闪过一缕冷锐至极的厉芒,唇边渐渐溢起带着讥嘲的冰冷笑意,正要开口下令,却听得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本来跑得没影的张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来,两个人脸上有着明显害怕的表情,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可是如此惊惧,如此胆寒,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一众家丁面露不解之色,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却微微一动,笑容里的讥嘲之意尽去,虽然笑容也在同一时刻敛去。
王阿虎颤抖着问:“请问好汉,各位英雄打算怎么处置我们老大?”
慕容烈听得不耐烦得暗中皱眉,什么好汉,什么英雄,怎么听,怎么像在称呼山大王。
“她修练我慕容世家不传剑术,已是死罪,夜闯慕容山庄,更是罪不容赦,你们以为我应当怎么处置她?”
王阿虎和李小牛被慕容烈语气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哆嗦,然后一起跪下,继续磕头。
“求求你,英雄,饶了我们老大吧。”
“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饶我们,自然也可以饶老大的。”
“老大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呢?”
“那个笨女人是莽撞了一点,不过,她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她只是想看望一下慕容若公子,想要安慰他。她只是听说若公子在比武失败后,受了冷落背弃,心里为他不平而已。”
“你们刚才不是把她骂得一文不值吗?”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没有一向的寒意,尽避他的语气依然有一种慑人的冰冷,“我原以为你们根本懒得理会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你们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张阿虎拼命挤出点笑容:“是,我们是讨厌老大太凶横,太专权,总是一意孤行,什么天大的祸事也敢惹,也不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小胆子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折唐,可是她终究是我们的老大。多少年前,她把饿得半死的我从雨地里捡到破庙中,拿她惟一裹月复的半个馒头给我吃,这么多年来,她总是照应着我们每一个人。虽然她脾气又臭又硬;打起人来又重又狠;惹起事来,更是可以弄塌半边天——但她总是照应我们,有吃的,总先给我们;有穿的,总先顾着我们。我们再不满意她,再在暗中骂她。也不能瞧着她被杀了不管。”
“是啊,老大虽然是只母老虎,不过,长得真是好看。原本也不是不能找个好男人嫁过去,图个平安,可就是因为记挂着我们这些孤儿无依,她非得照应我们,拖着我们一大帮子的人,也就耽误了她。她为了大家,非要争强,非要好胜,时间一长,也就变得无法无天了,说起来,也都是大家害了他。她为了我们而混迹市井,因为长得漂亮,怕惹来无端的灾祸,还经常把脸上弄得黑黑灰灰,脏脏乱乱的,好好一个美女,这样委屈,都是为着我们。现在我们几个年纪稍大的长大了,她又还挂心其他几个年纪小的,这一次出来,还再三叮咛大家照应几个小弟小妹。我们不能不顾恩义扔下她不管,我们也不能没有这个老大。”李小牛一边汗下如雨,一边说话,说一句,就猛力磕一个头。
慕容烈长身而起,伟岸的身形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力,骇得那跪在厅中的两个人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着他们,悠然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学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剑法,虽然没有学到精华,但也犯了各派武学绝不外传的大忌。我没有杀你们,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们还敢多嘴。就不怕我连你们一块宰了?”
张阿虎脸色惨白,李小牛一个劲哆嗦,两个人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忍心,杀我们这些……可怜人的。”
“求你好人做到底,饶了,饶……了我们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冷哼一声,其中的冰冷杀意,简直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给冻僵了。
张阿虎和李小牛不敢再说话,也已经吓得不能再说话了,只是机械性地不停磕头。本已青肿的额头已经皮破血流,两个人疼得脸青唇白,可是磕头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们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更不懂什么视死如归,他们摆明了怕死,怕得要命,可还是一边颤抖,一边死赖着不走,还是僵着身子白着脸地磕头苦求。
慕容烈微一皱眉,喝道:“够了,既然你们不知死活,我索性留下你们,到时一块处死。”
还不等这两个吓趴下的人哀叫出声,随着慕容烈一挥手,立刻上来四个仆人,反扭了他们的双手往外就拖,二人还想哀求,嘴才张开,立刻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一转眼,便被拖走了。
慕容烈再次挥手,所有下人一起无声无息地退出去。他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却倏然扬手,整杯茶掷往大厅门前:“出来!”
第三章
衣袂翩翩,环佩叮当。慕容宁以一个曼妙的姿式凌空翻进厅中,双手在空中一合,将茶杯接个稳稳当当,一滴茶水也不曾溢出。
她自空中翩然落下,双手递出茶杯,笑吟吟道:“烈哥哥气性越来越大了,喝杯茶消消火。”
慕容烈一边自她手中接茶,一边轻叱:“你在外头鬼鬼祟祟干什么?”
虽然慕容烈很努力地想要做出凶恶之状,可是在这个向来得他宠爱的妹子面前实在谈不上有任何威慑力。“人家听说有人会我们的慕容剑法,很好奇啊,这套剑法连我都还没练呢,居然叫外人学去了,我当然要来看看热闹。”
“你没学,是长辈不肯教你吗?是谁好逸恶劳,最不愿在武功上下心思?是谁有了时间,却只想去听些无聊的传说故事,哼,本家的剑法,嘿!你今儿倒是难得关心起来了啊!只是连关心也是躲在外头偷听,算个什么,”慕容烈越说越是恼怒,“真是和若一样的性子,从来没个正经,也不见你们真正费心关心过家里的大事。你这辈子干的最了不起的事,就是骗到一个英雄丈夫,而若,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山玩水,白吃白喝白玩,偷懒不干活,平白苦了我。”
“烈哥哥你能者多劳啊。”慕容宁半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只管一脸无辜地赔着笑说,“宁儿只是想看看烈哥哥处理公事时的决断气概啊,所以才在外头瞧瞧而已,不过说起来,那两个家伙明明怕个半死,居然还不肯舍弃他们的老大,倒是很有义气啊,比起那些江湖上的英雄人物其实也不差啦。那个叫崔芷儿的,只是受了若哥哥的授艺之恩,只怕连若哥哥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她却一直记在心上,甚至为了若哥哥不远千里而来。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一路过来,必然吃了不少苦。若哥哥落败,那些整日围着若哥哥转的人立刻改成围着你转了,就是若哥哥房里那几个侍候了他多少年的下人,也把他扔下只奉承你,而她居然敢冒大险,潜入山庄,只是想要安慰若哥哥,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要让咱们家里那些满情、满嘴仁义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一大堆世伯世兄世姐们知道,怕要羞惭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