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她,又怎么样了?”
他叹气,说:“我与她发生挣扎,恰巧被服侍她的侍女发觉,我是逼不得已的,为了她的安危,我只好杀人灭口,匆匆将侍女的尸体埋在宫殿一处角落。为免节外生枝,再过两日,我悄悄进入殿内,将她打昏,把她带回了任国。”
“你告诉我……”谜底就要揭晓,寒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语气也不够镇定。“那孩子……确定是她生的吗?”
他忍不住狐疑,“你为何要知道这些?”
“你是该说,而我才是最该知道的人。”男性沉稳的嗓音传人屋内。
不!不可能!
一股冷流窜人脑中,寒音不可思议的看着声音的方向——
屋外走进一个英挺的男子。
***************
他没变,一点也没有变……不,他变了,从前凝敛的男子气概已经显露而出,他变得……令人心折。
与她全然不同。
毋需照看镜子,寒音知道自己的模样——
肌肤干涩、身段瘦弱,整个人就是这般无精打采,幸好她还蒙着黑巾。
沐殷深深凝视着她,面对任国国君这样的外人,也毫不掩饰深刻的情感。
他看她,像是要将她吸魂引魄,像是刻骨铭心,像是恍若隔世。
任君感受到陌生男子看着女儿的眼神,不由得充满敌意,问道:“你是谁?”也许是存在着身为人父的自觉,也许不希望眼见另一个男子看着如此相似至爱女子的女儿,他不欢迎他!
“我就是他。”
“他?”任君怔忡,恍然地重复他的话尾,喃喃说:“你……你是霜儿留在沐国的孩子?”
沐殷没有说话,眼神已代他回答。
任君看着寒音,又看看沐殷。
窜流在两人之间深刻浓厚的情感表露无遗——天!这两个孩子相爱着!
寒音不自在地呼吸,看到任君的表情让她感到不舒服。
他知道了,她知道他明白了前因后果。
寒音颤抖,心头涌上愤怒与羞耻。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曾是这么愤恨他们俩的无耻,不惜以死明志,现在的她却要重蹈覆辙。
强烈的羞辱令寒音几乎控制不住地发狂,但她咬紧牙根,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感觉,因为在她心中,她的感觉不再是最重要的,别人对她的看法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她看着沐殷,他的表情温和,对她柔柔一笑,似在抚慰她纷乱的心。
他总是懂她,以极大的耐性对待她,这份体认让她由大悲转为大喜,波然欲泣。
是的,重要的是真相。
“我是她的孩子吗?”沐殷再次开口。
任君慎重地回想从前,试图找寻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能理解,为何确认彼此的兄妹血源会如此重要?那么也唯有他,最能明白、最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
他想,想得头痛欲裂,最后放弃,无力的说:“我不知道。”
“是你带她回来的!你想想,再想清楚呀!”寒音不由得急了起来。
“产后的妇人身子总有些不同,你分辨不出来吗?”相较于寒音的急躁,沐殷的反应冷静得多,就是这份平静,她学也学不来。
“太匆忙了,你母亲一向苍白,生下你的时候也不见圆润,那侍女我根本不记得生得什么模样,不过约莫也是纤细,无法分辨……”最糟的是,他杀了侍女,而唯一知道真相的霜儿也死了。
事情的真相永远失落。
寒音摇摇欲坠,期待而落空的滋味是这样难受,沐殷忍不住将她搂在胸前,给予她、也给予自己力量。
任君爱怜地看着寒音,“孩子,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真心爱着你母亲。”
注定的血液就像在此刻反噬,寒音在沐殷怀中激动地喊出垫伏许久的不平。
“我不管真不真心!你以为你们两人相爱就不会伤害别人吗?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她深受其害。
任君苍老的面容凄侧,落下泪水。
他从不后悔爱上亲妹妹,这一生中,最让他伤痛的就是这女孩,无辜的孩儿!
他痴爱霜儿胜过自己的生命,以至于天下间所有的人都不放在心上。
表面上,他认真处理国政,他的后宫不虞匮乏,但他不是一个好国君、好丈夫,他一生没有子嗣,因为他从未与妻妾圆房,后宫形同虚设。
为了成全这段畸恋,他将霜儿带回任国后,便宣告她已薨,在举国哀悼时期,他为霜儿在后山建了一座小殿,将她藏匿其中。
他愿意承受所有的压力与煎熬,只为求全一份真情。
那时,他痴恋霜儿到了疯狂的地步,才会让她怀了身孕,他从来不把霜儿生下的女孩放在心上,他的心再也没有任何空间。
直到女孩毅然决然的选择死亡,他的愧疚一天一天加重,霜儿也因为思念女儿而日夜哭泣,不到两年即香消玉损……
自此,他的人生便像行尸走肉,没想到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活着,却还要重复这诡异的诅咒。
天呀!
他们求的不过是一个真心相伴的爱侣,为何要对他们这么残酷?可怜的孩儿!任君哭着,向上苍祈求原谅。
“孩子,我是罪大恶极,你瞧不起我,我知道。我与霜儿注定是悲剧,因为天底下无人不知我们是亲兄妹,众人的言语会毁了我们。但你不同,你比我们幸运得多,你与他也许不是真的兄妹,也许是,但世人将不会知道,只有你们知道。两情相悦得来不易,别轻言放弃。我没有资格求你唤我一声爹,我也不敢求,但我会日夜为你们两人祈祷,你……务求珍重……”
他走了,步伐沉重、身形佝凄,消失在两人眼中。
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风,只有泪,只有无限的愁怅,还有温暖的拥抱。
第八章
寒音挣扎,月兑离沐殷的怀抱。
“想走?像两年前一样,一句话不说就逃走?”沐殷淡淡地道。
寒音冷冷一哼,“我只是很讶异你还活着。”她说着违心之论,尽避自己都不明白为了什么。
出其不意,沐殷飞快的出手扯掉她的面巾。
“你——”
寒音回手欲抢,却给他的大手牢牢扣住,加重了力道将她拉到身前,胸膛几乎要紧紧相触。
他眼神中的侵略气息如此明白,一时之间让她不知所措。
他变了,真是变了,迫人的气势、强硬的态度,充满男子的霸气,使她不自觉心悸起来。
“你心知肚明,那一掌根本杀不了我。”他点破她的手下留情,留下她的粉脸涨红。
当天沐殷就离开了沐国,半走半停地借以疗伤,他向西方诸国行走,最后为秦国三公子所救。
秦国是名声响彻南北的强国,沐国相较之下则是毫不起眼,甚而西方诸国还有未曾听过沐国的。
当时沐殷在沐国的大哥沐离政权仍然不稳,加上他的骤然离开,使得国势一瞬混乱起来,于是他暗中指派亲信帮助大哥稳定政权,并让大哥顺利继承君位。
为报相救之恩,他成为秦国三公子的亲信,为秦游走各国,建立功绩无数,直到确定探查到他与寒音血缘一事,他才向与他之间亦师亦友的三公子告别。这一次离开秦国,后会无期,他不会再回到秦国。
两年前,寒音那一掌看似沉重,却没有伤到他的心脉,甚至有一股真气助他护住心脉,让他支撑到为三公子所救。他从来没有恨过她,他只想找出她的有情却似无情是为何因?
寒音不愿看他,就像她不愿回顾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眼前这男子让她魂萦梦牵,让她朝思暮想,然而,她再也找不回事情的真相,唯一抓在手中的线断了,她的心也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