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若真如此,二十七年前任国的公主不可能死,否则如何生下寒音?
所有的解答,都在一个人身上了,他必须亲自去会会那人——任国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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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国都城
泗水孕育了这个美丽的都城,不若南方大城华丽,但也别有一番小巧玲珑的风味。
夜里,清凉幽静的竹林,同样的有自成一格的风韵。
竹林的风貌,宛若天苍山的一草一木,沐殷一身夜行装隐在黑夜,心更沉重。
竹林是入宫的前林,他刻意捡暗路行走,隐藏行迹。
这时,空气中的气流迥异,沐殷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靠近,他停下脚步,隐在树后,小心翼翼探看。
一抹黑影行动如云,自他隐身的另一株大树旁飞掠而过。
黑衣,使得纤细的形体更为细瘦,黑色方巾围起的脸蛋小巧,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她行动匆忙,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他似乎不意外看到她,尽避心跳如奔雷。
那清冷的眸、俐落的身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就算匆匆一瞥,他也不会错认。
她瘦了,比两年前更消瘦。
他还记得她赤果的模样,她在他怀里清纯又娇媚的气息,她的温度与她的肤触……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她决绝的话语与冷漠的一掌。
寒音,两年来没有一日不教他魂萦梦牵的女子。
沐殷目视她愈形愈渺的身影,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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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了,她以为时间的距离会拉长记忆的距离,结果呢?
她知道路的来向,知道树的生长,这世间何其广大,一个人的遗忘果然无碍于真实的存在,她在面巾里露出浅笑。
愈接近记忆中的梦魇,她愈是平心静气。当你愈想逃避,难以预料的世事便要教你身不由己。
她必须面对自己的黑暗面。
一样是夜,月光浅明,她从去时的路,走上山路,经过一片竹林,停下脚步。山崖虽然不高,但要从这里坠落底谷仍会粉身碎骨
她站在熟悉的寸土,弯身蹲下,手指捏起一撮泥土。
十四年前,她就是从这里一跃而下,脚底踩的是一样的土……
她的心没有预料中的痛苦,只存在一抹云淡风清的遗憾,她以为她该要痛哭流涕地追悼失去的纯真,然而曾经感受到天崩地裂的痛已经被另一个更深沉的悲哀所取代。
两年,不过短短两轮春夏秋冬,造就的是这样深痛的悲哀。
回到天苍山,她过着与他一样日间活动、夜里休息的生活。
她走进他曾住饼的侧屋,手指抚触着每一件他曾使用过的事物。
她躺在床垫,幻想它也许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她砍柴,不是为了锻链身体,只因他曾经做过。
她对丑奴愈来愈温和,就像他对她一样。
然而愈是如此,丑奴愈是担忧,她大声嚷嚷要去找俊鲍子算帐,她只是微笑阻止,说:“不,他待我,很好、很好。”
她孤独、平静,默默以追寻他的一举一动,来好解那颗深陷的心。
然而,这一切都是奢求,再怎么追寻,他的真实存在对她来说还是幻影,一个美丽的幻影。
她时常仰天而叹,为何上天要让她遇见他?又为何要安排这样残酷的宿命?她做错了什么?
这天夜里,他是否与她看着同样的月?
——同样的月缺,独一无二。
他恨她吗?恨她这么无情?他的伤重吗?他的身旁可有一个如花美眷,温柔体贴的美人儿相伴?
她问,没有人回答。
沉痛的悲哀取代了垫伏在心里那年幼的伤痛。
是他……教会她不再以极端的偏激看待世事,这两年来,她鲜少动气,将性子修得平静。
精致的木屋就在眼前,记忆涌上心头,屋内也许还存在那对男女,她已经调适好应该如何面对。
屋内很静,仅有一盏残烛。
一个中年男子轻柔地抚模着屋里的坐榻,陷入遥远的沉思之中。
突然,他察觉有一声细响自背后传来,他回头,看见一个蒙面的女子,正冷冷地瞧着他。
寒音心里一惊,他比记忆中苍老许多,而原本该在这里的美丽女子却不见踪影。
“霜儿?”中年男子喃喃唤着这个名字,他念念不忘埋藏于心中的至爱,他的亲妹妹——霜儿。
然而,他也发现了,这酷似霜儿的女子,并不是霜儿。
“不!你不是她,是你,孩子,你的眼眉像极了她,瞒不了我。”
尽避眼前的女子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通风,但他痴爱霜儿甚深,只要看见这女子的眉眼,就能知道她是霜儿与他留下的女儿。
寒音的目光搜寻着原来该在这屋子里的女人。
“你母亲已经过世了。”中年男子说,更形苍老,全然没有身为王者的气概。至爱之死对他的打击,远远超过世间发生的所有悲惨情事。
死了?寒音一愣,不由得想起那女子的模样。
那曾抱着她轻声细语、搂她在怀里痛哭失声、倚在窗边沉默不语、举鞭向她额狂慌乱的女子……
一切的一切,居然就这样随风而逝。
她的母亲……她从来没有亲口唤过一声娘的母亲,已经死了……
进屋前挺起的肩膀,那孤傲的挺立突然虚软,寒音掩不住听到这消息的茫然。
血亲,那带给她一半生命的血亲,她这一辈子痛恨的血源,竟是不能分割的。
她仍记得跃下悬崖的那一刻,她的母亲肝肠寸断的哭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母亲……死了。
是呀!她为何没有想到人总是会死的?
好人会死,坏人也会死,仇人会死,亲人也会死。
“这些年你好吗?”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他仍有父亲的愧疚与关心,她却不领情。
是他!若不是他,好好一个女孩儿怎么会发疯;他在她眼中,尤是万恶不赦。
他重重一叹,毫不惊讶她对他的态度,那叹息,把他叹得更老。
“你来瞧你母亲吗?”
母亲?听到这两个字,寒音感觉闷闷地,有些麻木。
“我只是来问你们一件事,在我未出生之前,她是否到过别的地方?”
他脸色一变。“谁要你来问的?”
“回答,或不回答,而不是发问。”寒音恢复冷漠。
他凝视她颇久,未了又是叹气,说:“不错,她害怕面对我俩的情感,曾经离我而去。她趁我不注意时,跃入泗水,我千方百计找寻,不见她的踪影。好几个月后,我得知她在沐国的领地被沐华君救起。一直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任国与沐国相距甚远,泗水也不通沐国,她怎么会到那里去?
“好不容易,待我处理国事到了一个阶段,亲自动身去沐国寻她时,已听说她怀了身孕,我……我好伤心,她怎能这么对我?她怎么这般伤害自己?我潜在沐国两个月,只为模清沐国局势,要找机会将她带走,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她心里怎么会愿意?
“那夜,我知道她刚生下孩子,三日后我潜入沐宫找她,她还是逃避我,不愿意跟我走……她住在一个很美的宫殿,看得出沐华君待她极好,那也难怪,她是如此美丽,她的肌肤白里透红,比世间所有的花朵都要迷人,她的眸比清水明亮,比天上的圣巫女还要神圣……”他露出迷醉之色,思念起故人的神采。
“可以了!我没兴趣听这些。”寒音冷冷打断,能够听他纷乱的陈述这么久,到现在才打断,要归功于她已经有耐心许多。
他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再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