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汉顶多只红了鼻头啊!莫怪铁娃的酒量也能这么好。
“你等着瞧。”说罢,短短的五指模向坛盖,铁老汉缓缓地掀起一角,才眨眼,浓郁的香味立即自坛中飘散出来。
那香,很浓,且带点甜味,光是闻它一闻,就已生出了满嘴的口水。
“大叔,这个是?”
“很香对不对?连你不喝酒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铁娃。”他贼笑两声,接着道:“去拿把扇子来。”
“扇子?”
“加快功效。”
“喔。”仇星依言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蒲扇,又回到桌边。
“听好,我数到一,你就开始搧,搧越大力越好,娃儿她肯定捱不过五。”
见仇星点头,他便开始数。
“一……二……三……”
才数到了三,门口果真有了动静,月光中出现一道小小的黑影,慢慢地放大,最后映上了门槛……
嗄?这臭酒渣来凑什么热闹?
小黑狗似是飘飘欲仙的身子,慢慢由外头颠进了门口,最后它踱着肥短的四条腿,来到那仅开了一角的“神花落凡”酒坛边,并探出它的粉红小舌。
“呿,不枉我养你多年,识货,不过没你的份,抱走、抱走!”铁娃他爹对仇星使了个眼色,要他把狗抱走。
然而狗才抱走,门口就又有了动静。
炳,来了啊!就不信她能捱得过这酒香!
门外先是窸窸窣窣好一阵子,待声音停缓,门边就偎了道人影,几乎没有犹豫,铁娃立即跨进门来。
瞧她两眼迷蒙,没喝酒却像醉了似地,脚步更是轻飘飘的,来到那被掀开一角的酒坛边,她伸出双手,眼看就要抱向酒坛……
欸?怎么停下来了?
哪里晓得铁娃竟将手悬在半空中,好久好久不再有后续动作,看得铁老汉极为愕然。
不得已,他索性将坛盖子全掀了!
扒子掀了的同时,“神花落凡”的香气立即冲进了铁娃的鼻子里,许是受不了诱惑,铁娃的腰又立即弯下了几寸。
但,就当她的手指已然触及坛身时,她居然又再次停了下来。
不会吧?这样也没效?
铁老汉无法置信,更眼睁睁看着铁娃直起腰,转而走向一边的仇星。
他不信邪,捧起了酒坛跟在铁娃的后头,觑着了空,连人带酒挡在她面前,她要走右,他就靠右,她要挪左,他便又靠向左,就是要她对着酒。
这时,似乎禁不得烦,铁娃停下了脚步问:“爹,你干啥啊?”
“喔,呵呵,没干啥,娃儿妳……要不要喝酒?爹特地为妳准备了『神花落凡』耶。”
“神花?”眼神飘到酒坛上头,越过坛口,她几乎要瞧见那泛着光亮的琼浆玉液。
“要不要喝?爹自己一口都没动过哩!”他故意摇晃酒坛子,让香气更溢出。
“我没空,您自个儿喝。”不再瞧那酒,她越过了瞠目结舌的铁老汉,而后来到仇星跟前,“把酒渣给我。”
是的,她进门来是要抱狗的,不是来喝酒的。
“娃儿,妳是不是不舒服?”仇星看着眼前人。
他很担心她,因为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跟他说过话,甚至只要他一接近她,她就会变得怪怪的。
敝?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大一样。
“我……没怎么,快把酒渣给我。”他喊她娃儿?嗯……是啊,自从那天起,他就这么喊她了。
而这小名,也仅有她爹喊过。他这么喊,让她感觉好亲近、好亲近。
“妳真的没事吗?可是妳的脸好红。”仇星自然地探出手,欲模向她的额,但却被她躲了开去。
“我……我说没就没,你快把酒渣给我,要不然我可要……”铁娃高高举起拳头,但当她再次瞧向拳头对着的人之后,就又收回了手,脸上同时出现一抹别扭。
“嗯,给妳。”仇星把狗递出,但当铁娃接过狗之际,他趁机抓住她的手不放。
“喂,作……作啥啦?”指尖顿生一股酥麻感,只因为仇星碰着了她,那感觉就像舌尖触及烈酒一般,瞬间软了、瘫了。
“妳手没热啊,那应该没事。”他透过她的掌心,猜测她的“病情”。
啊?眉头一蹙,铁娃用力抽回手,转身就往屋外走。
“我……我要一个人想些事情,你们……你们谁都别来烦我!”
◆◆◆
病了、病了!她好象真的病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坐立不安,见到他的人,她的心会怦怦跳个不停,瞧见他对她笑,她的脸就像被火烤着了似地,热呀烫地。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出了房子,铁娃抱着狗径自往储酒房方向踱去,在没点灯的情况下进入储酒房,找了个角落窝着。
那个角落,就在堆成墙状的酒坛阵之中,想来是她除了自己的卧铺之外,最感熟悉的地方,因为小时候她就常常躲到这儿来。
盘腿坐了下来,她轻轻揉着小黑狗的身躯,并昂首看着由破掉的屋顶洒下来的微弱星光。
星?灾星?唉,她……怎会认为他是灾星?
他不过是有时候傻了点,粘人了点,但比起一些人,他的心肠却远远的好啊。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人,那个数天来一直盘据在她心头的人,仇星。
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关心过了?
或许爹会,但迷恋酿酒的他,一忙起来却常常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总是把她当成小伙子来用。
虽然说她只是个鲁姑娘,不像一些金枝玉叶出门要人搀着,进门又要人贴身服侍。但,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想要人说说心事的时候,她还是需要有个人陪在身边的,即使他不开口,即使他只是静静陪着也好。
仇星……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居然这么关心她,而且似乎是毫无目的的。
他不像镇民是为了喝她家的酒,所以可以不计形象地来讨好她,他也不像那些处心积虑想夺走爹的制酒秘方的人,无时无刻都以豺狼似的目光看着她。
不过想来极夸张的是,他非但对她毫无企图,反而还不顾自身危险,为了她下水去救一瓮酒!
这个,有几个人作得到呢?而谁又受得住像她一般混身带刺的态度呀?要换作寻常人,也许早不管她死活了,还顾得一个酒瓮啊?
莫名地,胸前一股暖热,铁娃揉了揉它,并循线往上来到自己已然上扬的嘴,将手指按在唇瓣上。
那天,为了不让她溺死,他还煞费苦心地在水里来来去去,也没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这样而虚月兑灭顶。
呵,原来傻还是有好处的!
压抑不住,铁娃噗哧一笑,胡乱搓着酒渣小小的头,还不小心使了太大的劲儿,将它搓得唉唉叫。
“奇怪,明明就看见人走进来,怎么又不见了?”
孰料,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的当儿,储酒房内竟然出现陌生的男人声音!
谁?这声音……不是爹也不是仇星呀。
她立即捂住酒渣的嘴,不让它发出声响,然后由酒瓮与酒瓮之间的缝隙,瞧见了晃动的黑影。
黑影左左右右,最后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跟着又有人说话。
“藏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有后门吧?”不同于刚刚的嗓音,但同样是个男人。
“不可能吧,这里好象就只有那道门。”他指的是正门,那是这里的唯一出路。
“再找!我找里面,你找外面,小心别被那两个男的发现,那个矮子老头很难缠。”
“是难缠,上回来,还差点走不掉。”
上回来?铁娃愕然。莫非这两个人……是迷园派来的?
听爹说,迷园的人数次要不着酒方,曾趁夜来储酒房闹过。
“也要小心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角色,看样子他也是个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