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跳声和呼吸声伴着水声,就像一曲长长的催眠调子,让她更觉得累,更觉得困。
将铁娃救上了岸,仇星并未停顿下来,他急着从附近找来柴枝生起了火,并将唯一干燥的衣物递给铁娃。
“妳的衣服得换掉。”他说。
拿着仇星的上衣,那几乎要累瘫了的铁娃却微微低下了头,一反常态地嗫嚅道:“你……可不可以转过去?”
虽然知道他是关心她,但他这样盯着她看,她怎么好意思换衣服?
“喔,呵。”会意过来,仇星腼腆地背过身去。
看着仇星宽阔的肩背和收束的腰身,在火光映照下,那种属于男人的特征,让铁娃不由得心头一颤。
她边换着衣物,边想着他背过身之前,一闪而过的表情。
笑,还是那个笑脸。
他的眼鼻间虽然有着一丝倦意,因为上下水面来回奔波而产生的倦意,不过,他习惯性的笑容并未因这倦意而改变,看得她心头隐隐升起一股异样情绪。
她是在心虚吗?可……却又不像,因为要是心虚,心跳该不会跳得这么怪呀。
还是,她是在心慌?但……为什么心慌?
剎那间,她居然回忆起还在水中时,她与仇星一次又一次的唇瓣接触。
天哪!她在想啥?
“我……我换好了。”铁娃结结巴巴的道。
仇星的衣服挂在她身上,显得既宽又大,就像棉被一般,比她原来的衣服更添暖意。
那副模样看得仇星不禁又一笑。
“你笑什么?”铁娃不自在地皱起眉头。
“我的衣服太大。”
是真的很大!这样就可以知道她和他的体型差多少了,就像大人和孩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忽地,她问。
“什么?”
“你这样你自己也会溺死的。”
“我溺死不打紧,我只是不想看妳受伤。”不只是不想看她受伤,而是不想看到她愁眉苦脸,记得他遇上她的第一天,她那个笑,好美的。
如果能天天看她笑,那他的心情会很好很好。嗯……或许这就是他喜欢跟着她的原因,他想看她笑,虽然那机会微乎其微。
“可我不过是……不过是……”一个常常给他脸色看的坏人啊。铁娃把话收在唇间,没说出来,只余一颗心暗自感动。
站在火堆前,仇星又盯着铁娃好一会儿,跟着再度背过身去,他走到大石边,似乎在忖量着什么。
铁娃没发问,因为在水底折腾那么久,她累了,就连眼皮都快垂下,直到仇星的声音传来。
“如果没有酒,妳会很伤心,对不对?”
“啥?”闻声,头跟着仰起,只是这一仰,瞧见的却是仇星回过头来对她笑,并往深潭跃下的画面。
“啊!”铁娃惊嚷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奔到了潭边,只见大大的涟漪漾开,而仇星的身影已然不见。
他跳下去做什么?他把她救上来已经够累的了,为什么还要再下水去?如果他在水里没了力气,那……那……
“仇星!你下去做什么啦?快点上来!”绞着十根指头,铁娃在潭边踱步,她大喊着,可却无人回应。
死定了!他该不会晕死在水底了吧?
“仇星!仇星──”
很快地,一刻钟过去,他却仍未浮出水面,铁娃怕是急坏了,她不停地叫着仇星的名字,就连声音都快哑了。
怎么办?如果这个傻蛋再不上来,那她就要跳下去找他了!尽避她不会泅水,尽避她已经精疲力竭。
“不管了!”要死一起死!谁教是她害的!
只是,就在她打定主意跳下潭之际,不远处的潭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啵啵!水面先是出现一连串的气泡,而后是激烈的水柱自水面下不断涌出,更让人惊愕的是,最后居然有一个物体自水底喷射而出!
那东西高高飞起,随即落向岸边的草丛。
什……什么玩意儿?是仇星吗?铁娃赶忙往草丛跑去。
“仇星?”拨开杂草一看,居然是那沉入水里的酒瓮。
那仇星呢?
两道细眉扭成死结,铁娃并没因为酒瓮重见天日而欢欣,她调过头,又回到潭边,不断大喊着仇星的名字,直到另一阵骚动又起,她瞧见仇星缓缓的爬上岸来。
找个地方落坐,驼着背的他不断咳嗽,并擦拭着脸上频频滴落的水。
“咳!我在水里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到把酒瓮弄上来又不会打破它的办法。呵呵,妳知道吗?『排山倒海』只能用五成,还要让瓮顶着水柱冲出水面,这不是太容易……我想了好久,呵呵……咳!”其实是他脑子差,所以才在水底拿捏了那么久。
仇星知道铁娃走到他身后,所以跟她这么解释,只是安静了片刻,却不见她有回应,所以他回过头去看。
可这一看,他却胡涂了。
她两手握拳,脸色涨红,腮帮子鼓鼓的,好象……在生气?
“妳怎么了?”他问。
“你没听见我叫你吗?”她从没这么用力叫过一个人的名字,除了……她娘,她那尚未谋面就已离世的娘!
“没有呵。”在水里他只听得到水声。
“那你不知道你要是没上来,我会……我会……”担心?难过?
她担心他?他要是死了她会哭死?不由自主地,她被困在自己的反应里。
见铁娃支支吾吾良久,话竟是说不完整,仇星只好问:“我是不是让妳不开心了?但是那酒瓮已经……”
是啊,酒瓮是已经弄上来了,但那又如何?
“你……你真是个大笨蛋!”铁娃别扭地丢下一句,不再理人。
第六章
“你确定她的脑袋没撞到?”
“应该没有。”
“但是如果没撞到,她怎么可能忍受这么多天不喝酒?”七天了呢!
“我……不晓得,大概突然不想喝了吧,有时我也会这样,突然不想做一件事。”
“不不不,这跟你的情况不一样,铁娃打一出生就和酒结下了孽缘,没有喝──会死。”
“是这样吗?”如果真的这么严重,那铁娃捱了那么多天不喝酒,确实相当奇怪。
只是他觉得怪的不只这一样,而是……
“是这样没错。嗯……不过这也就算了,你瞧,她从那天回来之后,就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啧啧,这太不正常了。虽然说这娃儿平常话也不多,但自从你来了之后,她可是变得多了。”她被迫改变,因为仇星实在与众不同,遇上他,要嘛不理,要嘛就得花费更多精神去解释他想知道的。
话说回来,这几天,除了和酒渣说悄悄话之外,他家娃儿好象真的懒得开口似的。
“该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刺激了她?”老嗓陡地拔高。
“刺激?应该没有啊。”仇星埋头苦思。
“没有是吧?我猜也不可能。”他的傻不会是装出来的。
说着说着,铁娃她爹又顺手倒了一杯酒,动作俐落地倾杯倒酒入喉,末了还刻意嗝地一声,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打完酒嗝,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望向屋外,那里仍旧和一个时辰前的情况一样,除了孤月当空,就再没有人的影踪。
人啊,跑哪儿去了?
“我看不开这坛试试是不成的了。”不死心,铁老汉以脚勾来一个搁在桌边的酒坛。
这坛是他精酿的“神花落凡”,堪称所有酒中最最具备香气的,事实上,只要将坛盖掀开一小角……
嘿嘿,哪怕是花中之王牡丹,都要羞于见人了!
“大叔,铁娃不喝酒,不是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突然转性,我可会担心的。”
“嗯……那么这坛有用吗?今晚您已经开了十数种酒了。”开了十数种酒,也喝了十数坛酒,这回他可见识到什么叫做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