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罗咄,放开她!”荆慕鸿完全无动于他的所言所语,以雷霆万钧的声音说:“否则,你别想生离东胡境内!”
“荆兄,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的威胁未免太过不自量力。”昆罗咄在突然间收起笑意,大喝一声,“东胡的国力和突厥万千部众相较,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想反抗突厥吗?”
刹那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昆罗咄之所以要上官翩翩,不仅是倾心于她的美貌,更想从荆慕鸿手中夺过她,视为对东胡的征服。
荆慕鸿若肯献出上官翩翩,可以象征东胡对突厥死心蹋地的臣服。这是昆罗咄出使东胡始料未及的意外收获,怀中的女人,他要定了!
“大王,请为生民著想。”国师知道自己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形势恶劣至此,他只好力求荆慕鸿委曲求全,献出上官翩翩。
他知道,雄才大略如荆慕鸿该知道自己已无退路,若再得罪突厥,东胡这个夹处在塞北和中原两大强权之间的弹丸之地,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亡国命运。
荆慕鸿果真怔默了下来,原本他会一口回拒的要胁,在迫于情势下,他面临一生最艰难的抉择。情感要他一刀毙了昆罗咄,理智要他苦思应对良策。
就在他两难之际,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两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了昆罗咄,救出了受制于他的上官翩翩。
荆慕鸿原想向不速之客出招,趁势夺回上官翩翩,手中的长剑却在定睛一望后凝在半空中,因为来者是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夫妇。
久别重逢的上官翩翩母女正在抱头痛哭,互诉离情。
上官宏毅以严肃迫人的目光看了荆慕鸿一眼,又望向昆罗咄说:“她是我的女儿,除了我上官宏毅之外,没人有资格决定她的未来!”
面对此一突如其来的变局,荆慕鸿反从两难中获得救赎,向来是如此的,唯有中原和塞北这两个强权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东胡才能获得喘息扩张的机会。
“你是中原的上官宏毅?”昆罗咄听过不少中原事迹,知道他的来历,不由得侧目以待。
上官宏毅却对他视若无睹,转身面对荆慕鸿说:“我来带回我的女儿,一切到此为止,大唐天子顾念你是万选一的人材,而皇子李复本身也有错的份上,特派上官宏毅为特使,向你宣达大唐天子特赦你的恩宠,盼你好自为之,继续效忠大唐帝国,共同为维持宇内的和平、生民的幸福而努力!”
荆慕鸿脸上的表情是惊疑不定的,他明白上官宏毅将一切经过说的从容不迫,云淡风清,但其中的惊险却是极为骇人的,如果李世民一念之差,出兵东胡,血流成河,士兵枉死的局面势必无法避免。
李世民选择安抚东胡,荆慕鸿想,这个两全其美的结果,上官家一定从中出了不少力,挽救东胡于浩劫之中。
上官宏毅为何要替掳走他的女儿,而使上官家蒙羞的男人请命?上官宏毅为何会待他如此宽宏大量?
荆慕鸿没遗漏掉夏宛青的一双眸子,她的目光有著太多怜悯及慈蔼,不仅望向上官翩翩,也同样地投向他。
这这是中原第一世家的作风吗?对待敌人竟如此仁慈心软?真心关怀?
荆慕鸿在心软化的那一刹那,又恢复剽悍的冷硬,他不许自己被上官家的温情所收买。他已经受够了中原的反覆无常,虚情假意;突厥的仗势凌人,不讲道义。人,本来就是不可信任,他要在这个险恶的人世挣扎,就不该再任意对人付出信任!
“我不会对她放手的。”他冷冷地说。
“族长,你……”上官宏毅面露痛苦之色说:“难道你不能明白老夫的心意?”
“上官老爷对东胡的大恩另日再报。”荆慕鸿凛然不惧地说:“就是因为这样,更不敢有瞒于上官老爷,即使荆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上官姑娘离开东胡境内。”
“族长……”上官宏毅倒抽了一口气,两道浓眉紧紧拧起,回头望向泪流满面的妻子。
夏宛青知道事到如今,不说出当年的真相是无法将这一段孽缘了结,遂极为艰难地开了口:“你今生今世是和翩翩无缘的。”
“娘!”上官翩翩想要阻挡夏宛青揭开事实,以免这样一来,自己先前为隐瞒事实所受的委屈努力付诸流水,荆慕鸿也会受到极大的刺激。
没想到一向柔顺的夏宛青却向上官翩翩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一副自有打算的神情。
“我不相信宿命。”荆慕鸿侃侃而谈。“如果我早就认命的话,我今日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
夏宛青哀凄地摇了摇头。“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你的亲生母亲,翩翩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荆慕鸿面色惨青地粗鲁打断,“不可能,你说谎……”
但他随即陷入不能言语的惊惶,因为他看见依稀还记得夏宛青模样的国师在点头认可,名重一时,不可能说谎的上官宏毅在点头认可,上官翩翩默默承认了一切……
他不愿相信,却也无法反驳这样的事实,也唯有这样的事实,才说得通上官翩翩为什么要求毁婚,三番两次推拒他的爱意。
“荆……族长……”上官翩翩好不容易才能发出声响,但为找个适合的称谓,便为难了半晌,“族长……请让我离开东胡,为了我,也为了你!”
“慕鸿,”夏宛青泣不成声地说:“是娘对不起你,二十二年来,我没有一日尽到母亲应尽的责任。”
“慕鸿,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让他随风而去吧!”上官宏毅允诺说:“只要上官家屹立的一天,就会做为东胡在中原的后援,永不离弃!”
他话一说完,就携妻带女准备离开。
“站住!”荆慕鸿突然从惊惶中回过神来,面色阴森地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记得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吗?我要那一对奸夫婬妇的心来祭拜我爹的在天之灵,将他们的儿子流放为奴,女儿发放为妓,你们以为我是随口说说而已吗?”
“你的父亲是死在我们的手中没错,”上官宏毅平静沉著地觑了他一眼。“但我自问对他无愧,若真要说歉疚,那是对你,让不知还在人间,无辜的你受尽磨难冷暖,才是我最过意不去的地方!”
“别在这里假惺惺。”荆慕鸿已经被巨大的恨意所操纵,挑衅地说:“上官宏毅,你是汉子的话,就公平地一较高下,别像懦夫,一心想逃。”
夏宛青奔出护在丈夫的身前,情急地呐喊:“你父亲是死在我的手中,要杀就杀我吧!”
“大王,住手!”国师哈林惊呼出声,极为艰涩地吐出真相。“当年,是先王强夺人妻!”
柄师当年见荆慕鸿十分孺慕自己的父亲,把他当做心目中的榜样,便隐瞒当年勒烈强夺人妻的卑鄙,把夏宛青投回丈夫怀抱说成不贞私奔,所以荆慕鸿多年来深信不移,一心为父复仇。或许就是这些深切的恨意,使得他有著不同一般人的意志,造成今日的功成名就。
他原本打算将这一段往事永埋在记忆之中,绝不泄漏,但没想到今日老天竟安排当年相关人马在东胡旧地重逢,荆慕鸿更是欲杀上官夫妇而后快,迫得他不得不说。
他若是不说,不管是荆慕鸿失手被害,还是上官宏毅死于荆慕鸿的剑下,都对东胡极为不利。
上官宏毅是中原第一世家的当家老爷,在东胡遇害,一定会在中原掀起轩然大波,荆慕鸿已经伤了大唐皇室的人,绝不能再伤上官宏毅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