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两秒,恩子再也忍不住地爆笑开来,她边笑边说:“想……想不……到……咳咳……你还真……真……咳咳……有冷……冷面笑匠的天……天分啊!”
他有说了什么笑话吗?目黑池不解地以修长的手指接住她笑出的一滴泪,“我还没试过笑到流眼泪呢!”
缓住笑的恩于不经意地冷嗤:“我看你是连眼泪都没有吧!”这句话惹来他冷入骨髓的瞪视,恩子才惊觉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慢慢地,男人瞪她的眼神变得缥缈,他神情哀伤地看着层层樱花树上的蓝天低喃:“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眼泪又有何意义呢?也许,我真如你所说的无血无泪吧。”
恩子震惊于他语气中的苍凉,她一直以为像他们那样有钱有势的人是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烦恼,但今天的他显然不是如此,难怪今天的他与平常有所不同。也对!若是往日,他又怎会和她“这样的女人”坐在一块呢,果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必须承受的伤心,即使财富多如目黑池也不能例外,谁说上天是不公平的呢?给了你足够的柴米油盐、给了你足够的家庭人员又如何,必然承受的挫折同样一样也不会少掉。
当恩子以为他们不会再有谈话之际,目黑池却开口了:“今天是我前女友的死忌,”目黑池动作不变地开口,“同时也是她的生忌。”
恩于没有搭话,给予他是否要继续说下去的自由。
“她叫樱子,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深深地为她的美丽折服,她很美、美得就像樱花,可惜也短暂像樱花,在她二十岁生日当天,她以自杀的方式保有了她永远的美丽。”
“你爱她吗?”
“爱?”目黑池冷笑,“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认为她值得我爱。”
如果不爱又何必难过至此呢!缓缓地,恩子念出母亲生前最爱的诗——
樱花——春天里短命的花,
你是常青的绿树,却是瞬间的美丽;
美丽终将与人别离,
当你有一天变成秃树干的时候,我情愿自毙。
目黑池重重一震,猛地转向她。恩子安抚地拍拍他宽阔的肩膀,“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诗,但当她追求到诗中境界时,我却不以为她真的快乐,你知道为什么吗?”不待他再给她一个爆笑的答案她立刻接上,“因为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无论是好的结束或是坏的结束,她都没有继续的权力,毕竟她选择了放弃。”
“对!她不但放弃了她自己更放弃了我。”他发泄地捶向身旁的樱花树。恩子可以感觉到他心中的哭泣,她情不自禁地如慈母般伸手抱住他。目黑池僵硬地竖直身体,他本可以轻易地挣月兑她的,但她的怀抱却是如此温暖,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是如此的舒服,使他抛开了总裁的身份、让自己安然地躺进一个陌生却真诚的怀抱。
恩子的脸靠在他的头上,轻柔地抚模他浓密黑亮的头发,“只要自己没有放弃自己,我想别人的放弃至少不至于绝望吧。你知道中国古时候的‘毙’字是解作‘倒下’而不是‘死去’,倒下的人还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但死去的人只能永远倒下。”她想到目黑池女朋友的死、想到母亲的疯,“但无论倒下或是死去,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自己手里,别人无权置喙。”
“你不懂!”他用力地推开恩子温暖的怀抱。她并不了解事实的全部,所以才说得轻松,他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呀!他投有勇气坦诚自己的卑鄙,“你知道多少、你听到多少、你又感受到多少?!你凭什么说得如此轻松,那是一条宝贵的性命你知道吗?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美丽,就为了我……”目黑池哽咽地停止了叫嚷,他双手痛苦地揪着自己浓密的黑发,“她是因我而死的,一个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因你而冰冷地躺在医院的敛房内,她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无法挽回了。”
“她是无法挽回,但你能。”她温柔地握住他揪发的大手,强迫他正视她的眼,“你的过去我是不懂,也不准备去懂,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过去的事谁都无法挽回。我们都只是凡人,一生中总会做上几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纠正,只有笨蛋才会以死去解决问题,你堂堂一个大集团的总裁难道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吗?”
她认识他?他挣开她的怀抱,“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商人该有的犀利抬头。
“收起你的棱角吧,我还不至于有那个伤你的能力,不必未雨绸缪到现在就要把我消灭。”
听罢,目黑池首次正视她。平凡到乏味的面容,是叫人一见就忘的类型,却仿佛在哪见过。看到她一身的地摊货,惯有的不屑出现了,一个既没美貌又没品味的女人。目黑池冷笑地盯着不卑不亢的恩子,“我不该怀疑吗?”
恩子好笑地摇头,知道“那个”他又回来了,说句老实话,这样的他她还比较能接受呢!她还真不习惯干日高高在上的大总裁像刚刚那样,变成一个无助的孩子。而她呢,则变成了个照顾孩子的保姆,“随便你怎么想,我要走了,你就慢慢留在这,想想我这小女子会做出怎样危害到你这大总裁的事来吧。”
看着她一双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幽深的眼中似有无尽的智慧,还有那隐含在眉宇间骗不了人的伤痛。老天!她刚刚还在安慰他呢!目黑池呀目黑池,你怎能怀疑她呢!
“对不起!”道歉不由自主地说出,他尴尬地咳了咳,“你的手。”他指着她的伤,想借以转移话题。
“哦!”恩子无所谓地耸肩,“不碍事的,你用不着道歉。”了解他的不好意思所为何来,恩于没再多说什么。
良久,两人沉默地坐着。当目黑池看到天上的白云不再时,才发现身边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几瓣染血的樱花瓣提醒他她曾经存在。随手捡起一片樱花瓣夹在随身记事薄上,他踏着很久没有过的轻快步子,离开了树林。
***************
自那天见面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恩子再也没有见过目黑池,她认识他十年,他见过她四次,然而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却为了他整整牵肠挂肚了十年,想想她真的太傻了。
开学一个月了,学校的生活还算平静,最大的新闻不外是美悦快要订婚的消息。好笑的是,亚稀子发布消息后瞪向恩子的示威眼神。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恩子反常地第一个逃出课室,她实在受不了亚稀子好笑的表情了,她怕再一秒钟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出校门,金色克莱斯勒大咧咧地停在校门口,美悦蝴蝶似的从恩子身边飞了过去,热情地喊着车中人,然而在车中隐约可见仍在忙碌的目黑池只示意司机开门让她上车,让美悦当场气皱可人的小脸。
美悦原本愉悦的小脸迅速垮下,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匆匆上车。该死的男人,他就不能给点面子、配合一下吗?如果明天回到学校,让她听到一丁点把她当主角的笑话的话,她就给他哭个没完没了。
美悦幼稚的想法目黑池早就司空见惯,没再费神多看她一眼,他直接叫司机开车。但在车子启动时,他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恩子所站的方向,熟悉的脸让他皱起好看的剑眉,“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