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班瓦顿是康乃狄克州北部一个小镇,人口仅寥寥数千,即使在最详尽的地图上,都未必找得到代表此地的圆点。
不过,班瓦顿小遍小,最近却成了各方瞩目的焦点。原因无他,一年前此地才闹出骇人听闻的袋尸案,现在再度发生惨绝人寰的焚尸案。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这下可有得大书特书了。
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小镇郊区的命案现场中,刑事鉴定员薛绫甄整个身子紧贴地面,在泥泞中匍匐前进,专心致志地寻找证物。
人体不可能自然燃烧,焚尸必须具备有助燃物、氧气、热能和最重要的引燃物。由于空气与热能无色无味,根本当不成呈堂证物,所以助燃物和引燃物就成了科学办案的关键性物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污油味,助燃物的正身毋庸多作再多作查证,那么引燃物是什么呢?
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来点火,不过,根据绫甄多年的办案经验,发生在户外地区的纵火案,凶手用来放火的工具不是火柴,就是打火机,鲜有例外。
绫甄在地上蹲了老半天,毫无所获,正感腰酸背疼之际,抬头不经意地看到路旁有一堆烧焦的草丛。心念一动,她连忙探身过去,翻开纠结成团的枯枝焦叶,找到一枝尚未烧尽的火柴棒。
有它就好办事了,绫甄吁了一口长气。对她这种经验丰富的鉴定员来说,要从一截尚未燃尽的火柴棒上面找出凶手的印记,并非难事。
绫甄苦笑数声,之前班瓦顿的袋尸案花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宣告侦破,现在又来个更腥膻的焚尸案,这里的人老搞些让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谋杀事件。
“专员,你的电话。”带着崇拜的眼神,绫甄的助理雪儿走到她身后轻声招呼。
绫甄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雪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工作的时候我不接电话,马上挂上它。”
雪儿迟疑地回答,“专员,是关先生打来的……”
“关先生”三个字钻入耳朵,绫甄本来就很郁卒地心情更加烦躁,挥手截断雪儿接下来的陈述,她不耐烦地说:“告诉他今晚我没空。”
雪儿抗命不从,“关先生说他不是要找你共进晚餐,是他的妹妹……”
语眉?等不及雪儿说完,绫甄从地上一跃而过,抢过电话急匆匆地问道:“关剑尘!语眉怎么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关剑尘忧心忡忡的回答:“绫甄,小妹大约半小时前开始阵痛,看样子恐怕是要生了。”
“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吗?怎么说生就要生了?”绫甄焦急地询问,顺手抹去身上的泥浆水渍。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必剑尘素以为傲的气定神闲此刻全部不翼而飞,他心烦意乱地央求道:“你可不可以过来医院一趟?刚才语眉痛得死去活来,就一直嚷着要找你……”
“我马上就到。”绫甄阖上摩托罗拉小海豚手机的话盖。
拿镊子拾起火柴棒,装入微物迹证的袋子里,绫甄吩咐雪儿道:“雪儿,把这根火柴棒带回实验室去化验,上面可能会有凶手的指纹。别忘了化验过程要遵守法律规定,日后才不会落人口实。”
雪儿苦着脸回答道:“专员,你要抛弃我们吗?等一下就有大批的记者拥进小镇,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牙尖嘴利的问题啊!”
绫甄训斥道:“谁教你理会那些嗜食腐肉的秃头鸟?刑事鉴定人员的使命是查出命案真相,而不是满足世人的好奇心。”
雪儿不敢再饶舌,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每年六月的时候,专员都会休假一星期,现在正值她的休假期,本来不该她的班,要不是苏文主任恰好外出开会,也不必请她前来坐镇指挥。
若是别人打来的电话,她还会尝试用苦肉计留下专员,今天却是关先生亲自致电,内容还是有关他妹妹——也是专员最好的朋友,她就甭指望了。她跟着专员学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然了解关小姐在顶头上司心中的地位。
目送绫甄离开后,雪儿转身面对一伙群龙无首的同僚和警官,不禁叹了口气。
专员的魔鬼鉴定功力让手下的一群喽?依赖成性,虽然说能者多劳,但是他们如此不思上进,也难怪专员常发火骂人,她是恨铁不成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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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着漆黑的三菱跑车,戴着黑镜的绫甄在高速公路上旁若无人地狂飙前进,在速度一百二十公里下还频频变换车道,沿途造成不少惊险画面。
绫甄心想,雪儿她们也该慢慢学着独当一面了,总不能老是靠她,城隍爷的生日就在下个礼拜,到那时候她会放假,总不能她不在实验室就停摆吧!
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雪儿她们女敕,找物证多半要靠运气,说来灵异,但她从来不匮乏这种运气,有时候机缘来得太过巧合,连她都觉得毛骨悚然。
像刚才,命案现场烧焦的草丛那么多,为什么她就偏偏百中挑一瞥见藏有火柴捧的那一堆呢?好似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着她一般。
难怪各种谣言会不胫而走。有人盛传她有阴阳眼,有人影射她和死人搭上线、有人干脆明说冤魂会托梦给她。
“一派胡言!”绫甄想来就有气,说她有超能力第六感,就是抹煞她上山下海找物证,在实验室里挑灯化验的辛劳。
不过,她虽然没有灵力异能,却相信灵魂不灭,人不可欺天,也难以违抗命运的安排,世上有太多事情,科学无法解释。
就拿她和语眉的友谊说吧!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两名女婴,竟然因为共同的恩人——贝诗妈咪而成为知己莫逆。
贝诗妈咪退休前任职于社会局,二十多年前,不足月的语眉被丢在赛蒙教授家门前,赛蒙教授有意收养她为女,可是收养必须经过法院核可。
“孩子应该在正常的家庭中长大,父母的爱对他们而言,无分轩轾、同等重要。为了未成年子女最佳利益之保护,我们不准单身人士收养弃婴。”听听,那些七老八十的法官大人们,讲出来的大道理还真是掷地有声啊!
“一群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他们哪懂得什么叫做未成年子女最佳利益之保护?”绫甄看到那群老不死就有气,对他们的论调更是不屑一顾。
还好贝诗妈咪以社会局官员的专业身份,力保独身未娶的赛蒙教授是所有登记收养的家庭中最适当的人选。嘴皮都快说破了,好不容易才说服承审法官点头,语眉从此叫梅格-赛蒙,女承父志,如今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
不单是身为弃婴的语眉,连有父有母的她还不是照样受贝诗妈咪的光环所笼罩,绫甄颇为感慨人生的机缘,还真令人费解。
说出来会被外人笑死,薛家虽非豪门巨富,却也吃穿不虞,在她之前,爸妈也只生了个儿子,怎么说也不至于到把女儿送给别人养的地方。
坏就坏在妈怀她的时候,跑去给人算命,据说那位世代以算命为业的江湖郎中看到母亲的大肚子,一张麻脸顿时白若纸张。
“薛太太,你月复中这孩子……你月复中这孩子……”
“这孩子有什么问题?请大师指点迷津。”薛母搂着心爱的儿子,随口问问,似乎不怎么担心即将到来到人世的新生命。
“薛太太,恕我直言……”算命仙鼓足勇气,铁口直断道:“你月复中的孩子命格奇特,即使让你平安生下来,也难以养活,一生灾厄不断。长大后虽然不至于克父克母,却会占尽薛家所有的富贵与荣耀,其余的子孙注定一辈子落魄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