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薛母心绞震颤,适才的淡漠一扫而空。
“字字属实,我不喜欢开玩笑。”算命仙郑重其事地保证。
那天,薛母心事重重地带儿子回家把算命仙的一席话告诉了丈夫,薛父听得瞠目结舌,久久无法言语。
绫甄幽幽地叹了口气,薛家一向人丁单薄,爸是女乃女乃唯一的儿子,哥哥薛允文则是长子兼长孙,是整个家族希望之所寄。
她这个做妹子的,还没出世就被断言会抢走原属于哥哥的福分与荣耀,怪不得一出生就爹不疼娘不爱,再加上医院的乌龙事件推波助澜……唉!难道她和亲生父母缘分真的比纸还薄吗?
当年她呱呱坠地,隔壁产房的妇女也同时产下一名女婴。护士帮两家婴儿一起洗澡,不小心搓掉了两名婴儿脚上的识别环。
亡羊补牢、犹时未晚,护士赶忙重新帮婴儿戴上识别环,哪知道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笨手笨脚,居然张冠李戴,把识别环套错人!
医院事后发现识别环与脚印不符,赶忙通知两家换回孩子,可是她爸妈念念不忘算命仙所言,煞到儿子的女儿能够送给别人养那是上上之策,怎么肯换回来?
虽然去氧核酸鉴定的结果显示,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机率是爸妈的亲生骨血,但他们就是死缠烂打,说什么也不肯把她换回来。
贝诗是当年负责协调此案的社会局官员,看见薛氏夫妇这么胡搞瞎闹,实在是气不过,就提议道:“既然你们不想要,让我收养这孩子如何?”
薛母颤抖着问道:“只怕孩子不好养活呢!”
贝诗微笑道:“我们美国人不信天命,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喜从天降的薛父爽快地答应,“明天我就签出养证明给你。”
想起前尘旧事,不理会胸口微微的抽疼,绫甄故作潇洒地发下豪语,“当年若能让贝诗妈咪收养,我现在就放鞭炮庆祝。”
要不是女乃女乃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及时打破爸妈的如意算盘,她又何必忍受哥哥的鸟气这么多年。
在薛氏夫妇答应出养女儿那一天,薛女乃女乃史上第一遭地从台湾打越洋电话到美国来,厉声质问儿子,小孙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或许是祖孙连心,东窗事发,薛父只好把抱错孩子的事、基因比对的结果,外加算命仙的铁口直断,一五一十地讲给母亲听。
薛女乃女乃一听,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肖子!再怎么不爱女娃儿,也不能做出抛弃骨肉的事来,薛家的脸被你一个人丢光了!允文将来要真的一事无成,哪能怪到妹子头上,算命仙讲的话怎么全信?”
她口沫横飞地接着说:“怪不得前几天我跟邻居一起去城隍庙烧香时,香一插,整个香炉就烧了起来,乖乖不得了,发炉了。”
薛父也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城隍爷生气了?”
南台湾的乡间,每个村落都供奉有护佑全庄平安的神祗,而他们家乡的神明正是城隍爷。端的是神威显赫、灵验无比,薛父虽然远在美国,可也不敢心存不敬。
谤据民间相沿成习的习惯,香炉内若是起火燃烧,表示神明有要事相告,或者是神明大动肝火,要找人开刀。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足以教人吓得浑身发软。
薛女乃女乃厉声叫嚣道:“你还敢问我?庙祝掷爻问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城隍爷责怪咱们抛弃子孙,德行有亏,他不允许这种伤天害理、败坏风俗的事发生。众家乡亲交头接耳地在一旁说闲话,我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
“妈,您先别生气……”薛父嗫嚅应声。
“你要我别生气,简单得很!”薛女乃女乃喝道,“城隍爷说你女儿跟他有缘,不准你在异国他乡让人收养为子,给我带回台湾来。”
“可是我已经答应别人了啊!”薛父暗暗叫苦,怎么连他要把女儿给贝诗收养的事也瞒不过城隍爷呢?
“我不管你答应了谁……”薛女乃女乃的耐性没了,语带威胁地说道,“给我把孙女带回台湾来,神明的意思违逆不得,你敢不听小心允文得灾殃。”
每次想起这段往事,绫甄就打从心底佩服女乃女乃打蛇打七寸的本领了得,爸要不是怕更犯着神明的怒气,才舍不得花机票钱带她回台湾呢!
在台湾的日子,她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台湾的都市程度高,纯朴的乡间只剩下一些老人居住,精壮人口全到都市里去打拼事业了。长日漫漫,这些年逾古稀的老人家其实无聊得很。
绫甄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樱唇端鼻,容颜俏丽,眉目间散发着一股灵秀清雅,令人见之忘俗。加上她能言善道,嘴巴又甜,哄得老人家呵呵笑个不停,对她来说比喝白开水还简单。
左邻右舍三不五时就蹭来薛家,央着薛女乃女乃让他们把绫甄借去住几天,玩具、糖果毫不吝惜地大把大把塞给她。
其中尤以城隍庙祝仙叔最宠绫甄,经常抱她坐在庙前的阶梯上,教她念古诗古文,还把肚内数不清的拉杂典故,一古脑儿全教给她。
在台湾一待就是十五年,绫甄国中毕业后,贝诗不断恳求薛女乃女乃让这孩子赴美深造。薛女乃女乃舍不得孙女离开身边,可是仙叔公也说她的功业好,不念书可惜了。所以睽违多年后,她再度回到美国。
窗外的景色一一掠去,往事也一幕幕飞快地在绫甄的脑海中闪过。不想乌烟瘴气的家人了!她甩一甩头。语眉快生了,她就是现成的教母,想到这,绫甄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浮现春花般的笑容。
当方绫甄赶到医院时,语眉已经送进手术室中。没来得及为她加油打气一番,气得绫甄在病房外直跺脚。
“绫甄,别再懊恼了。”贝诗走近绫甄,笑着说,“事出紧急,医师不准任何家属进去手术房陪伴语眉,大伙全被隔离在外面。”
“贝诗妈咪——”
绫甄给这位与她非亲非故,却对她恩重如山的恩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环顾左右,不见语眉的老公和赛蒙教授的身影。
绫甄笑了,看来语眉的第一胎孩子猴急得很,等不及来到这花花世界呢!关家的人二十四小时陪伴语眉待产,只有他们赶得及来医院。
自从语眉认祖归宗后,关家上上下下把她捧在手心中呵护,如珍如宝。虽然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人生,关家驹和韦书娴却把兄长遗孤视如己出,反倒把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关剑尘抛到脑后,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必剑尘早从窗子中瞧见绫甄的跑车,天雨路滑,三菱的车子又只有空有跑车之壳、实无跑车之能,拿这种车来飙,她脑子受伤了吗?
他说了几百次要把那辆法拉利跑车送给绫甄,偏偏这女人一身傲骨,坚决不收,别说一辆价值连城的名牌跑车,就连请她吃顿饭都没能帮她付钱过。
“老跟你说别开快车,你就是充耳不闻。”关剑尘沉着俊脸走到绫甄身边,低声咆哮道。“你再这样不顾性命的飙,以后语眉有什么事我就不告诉你。”
“你敢!”绫甄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语气之中大有讥嘲之意。
听到她不屑的反应,关剑尘气得脸上青筋爆现,牙关咬得喀喀作响,天下唯有这女人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纵横商场多年,翻手为云、覆手成雨,随口说两句也能动摇美国投资大众的信心,有效度连总统发誓后讲的证词都比不上,谁敢质疑?